周忱大吃一惊,连忙至前相见,那人从袖笼中取出信笺递上,不多做耽搁,匆匆辞别离开。
周忱独自阖门看过信,哭了一场,抹干眼泪出房,也不同侠士提半句,到楼下命伙计鸡鱼肉蛋整治来按酒,又要了坛秋白露,几个人寻了处边吃边闲话。
侠士们也只说些江湖轶事,怎地讲起昭狱之刑的狠辣,周忱愈发胆颤心惊,想那锦衣卫正赶来羁他回京,定会丢进昭狱受夹拶棍杠敲之苦........沈泽棠受他酷刑而死,果真是天道轮回,现世报说来就来。
那几侠士见周忱一盏接一盏自顾吃闷酒,为替其散心,叫过门边弹琴唱曲绰酒座儿的一对父女,让她们唱只南曲儿来助兴。那女子开喉唱道:
中秋至,人团圆,心儿烦恼。想当初,开豪筵,笑语喧阖,金银山,美人堆,彻夜笙歌。如今落寞异乡客,听寒月鸦声,酒入愁肠愁更愁,不堪回首矣。
周忱听得只觉字字讽他,抬首怒目望去,但见那女子十六七岁,鹅黄衣柳色裙,容颜娇媚,眼波流动,朱唇张阖,笑意生冷,不知酒醉亦或眼花,竟是当年被他糟蹋地田家小姐,活生生展于面前,不觉心似擂槌,魂飞魄散,“唉哟”大喊一声,从椅上跌坐于地,把一坛酒摔的四分五裂。
那几侠士忙起身扶他,待再站定细看,唱曲的女子姿色平庸,竟是自己看走了眼,闹了这出,众人饮酒听曲的心也淡了,随意吃过一回,互相搀扶着各回房宿下。
周忱躺于床上辗转反侧,只觉檐前月冷,寒风入牖,有说不出的凄凉余味,待朦胧要睡时,忽听交三鼓,隐约有马声嘶传,霎时心惊肉跳坐起,这正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
他暗忖道怕是自己死期将至,否则怎会死去的人在眼前晃荡,罢、罢、罢,即然总逃不脱个死字,不如自己死个痛快,免受昭狱酷刑之苦。
他搬凳至地央,解了革带吊上房梁,兜住颈项打结,再闭眼,一狠心踢倒凳子,待到目瞪舌伸魂魄袅袅升天时,一声嗤笑响起,革带被划断,但听“咚”地巨响,周忱重重摔落于地,恰锦衣卫千户曹瑛上楼,闻得动静,急忙踹门而入,但见要提官犯呼吸喘喘瘫着,窗牖洞开,三五大步上前朝外望,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挥挥手,瞬间消失在阡陌僻巷里。
曹瑛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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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中秋至。
秦兴带来福随采月去她娘家过节,舜钰给院里的婆子丫鬟赏了钱,任她们穿着新衣往酒肆占座赏月,听丝篁演奏,这是京里的风俗,同上元节观灯一般热闹。
舜钰和翠梅抱着孩子叫上田叔,锁了秦宅大门,转首走进邻房董家,沈泽棠立在院里等候,见得她们进来,两个小家伙一身簇新的衫裤,元宝穿天青色胸前绣棵桂花树,小月亮穿杏红色胸前绣只胖兔子,眼睛亮汪汪地看他,心底一阵柔软,笑着张手接过她抱进怀里。
元宝人精一个,蹬着胖腿儿,撒欢朝爹爹讨抱,却瞅着抱了妹妹,失落的把头埋在娘亲的怀里,忽觉有只宽厚的手掌抚了抚后背,扭头看是爹爹,又咧开嘴笑了。
虽夫人先前提点过,翠梅依旧看得呆呆怔怔地,忍不住流下眼泪,田叔上前拱手作揖,沈泽棠颌首微笑,寒暄几句,则拥着舜钰进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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