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默默收回了手,远离了她的窗户,他不知道说什么,讲魏琅治罪或是调走?让林淡秾不要再去三条巷?但他如何忍心,于是最后,陈衍只是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
前世从未真正宣之于口的话,现在全都说出来,然此刻的林淡秾却只能苦笑,代答一声:“谢谢。”
陈衍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何处,但天色已经大亮,他只能离开去上早朝。他猜测自己这一仗会赢,因为记忆里出现的陈衍绝不是一个败北帝王的样子,相反他像一个“制六合威天下”的真正至尊。但即便如此,陈衍却依然不敢有半分懈怠,因为能赢只会是因为他此刻日夜不休的的奋斗,而不会只因命中注定。
林淡秾感受到身后人的离开,独自站在微凉的清晨里,眼眶里结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
即便是对这一战的结果隐隐有所预料,陈衍仍旧是竭尽心力。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要花百倍的功夫去推演,以防止一步踏错反倒走了不同结局,但好在一切的结果是好的。
仗打到第三年,皇帝御驾亲征在阴山生擒了突厥可汗,他就地斩了突厥可汗,却又下令将他厚葬。突厥降后,陈衍却没有立时回京,反而在突厥那里留了一段时间,观民风民情,最终未杀俘民降民,下旨在突厥故地设立了都督府,分批迁民,大同教化。
林淡秾知道这些的时候,是在三条巷里,魏琅告诉她的,并对皇帝此举大加赞赏:“陛下有仁君之风,乃天下之福。”
林淡秾却想到陈衍以前写给她的信中所说:“观往昔杀俘杀降,不见杀尽、杀服,可见不可取。今亲赴突厥,望能得一千秋妙法。”心道,他果然是找到了。
她与陈衍自三年前窗边一晤后,便少有再见。因为陈衍实在太忙,几乎抽不出空来,而抽出空来却不敢去见林淡秾,怕惹她伤心,只能一封一封给她写,便是去了边关也不停下。但林淡秾却不愿意再去看这些东西,将之都收集放置在箱中,到现在这箱子几乎已经快堆满了,里面封缄却没有一封被拆开过。
魏琅见林淡秾出神,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道:“林姑娘?”
林淡秾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圣人征突厥,平四方,四夷臣服、天下归心。”魏琅画上最后一笔,合上书道:“而我们,如今也大功毕成。”
废三载之功,魏琅与林淡秾终成这一本小小的、短而精的蒙童经书。魏琅重经义道理、文采风流,林淡秾却有爱人、尊己、平众生之心,两人双剑合璧、相得益彰。魏琅欣赏片刻,问:“淡秾,你觉得应该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就叫《语蒙童》吧。”
魏琅与林淡秾共事三年,解其意,依言在封面上写完后,安慰道:“林姑娘想说的话,必然会被人听到。”
林淡秾闻言站起身来,走过一堆写满字的沙地,顺着低矮的屋顶往天边望去,然后她转身对魏琅道:“拾人牙慧,无颜留名,佚名就好。”
魏琅手一顿,化作个墨点,他放下笔走上前去,不解又好奇:“姑娘当真不具名?难道不想名传天下,事说千载。”它对男人来说不够,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却已经够了。
林淡秾转头看他,见他眼中满满诚挚,忍不住一笑,然后却又很快淡了去,她说:“不想,魏公子倘若尊重我,便答应我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魏琅看出对方的坚决,答应了她,却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林淡秾扪心自问,却也答不上来为什么。她经这三年沉稳、平静了很多,但对这方天地仍旧有一些疏离与畏惧。就像当年不敢写诗,自责失言一样,即便这里面每一字每一句都出自其手,但仍旧觉得不敢、愧怍。
她最后只能说:“天行有常,我却破坏了它,所以不敢留名。”
穿越女永世的悲哀,孤魂在异乡漂泊,不能安息也不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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