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执拗著称的王相公能够意识到这些,着实是难能可贵。可是当心中坚持许久的信念有所动摇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此刻的王安石有些痛苦。
王雱站在门口,看着父亲那有些落寞惆怅的背影,忍不住心中一动。难道自己错了吗?为了保住父亲的相位,权势,和王家的荣耀都错了吗?
他们父子最大的区别便在于,王雱可能更为热衷权势,而王安石或许心中有一个伟大的理想……
“父亲,夜深露重,天气寒冷,你小心着凉!”沉默了许久,王雱终于开口提醒。
王安石的思绪被打断了,回过头来瞧见儿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se,沉声问道:“元泽,你去哪了?”
“去吉甫家了,二郎不在了,今ri又是这般情况,我去劝慰他!”
王安石轻轻点头:“有这份心很好,只是有些事情你不该参与过多的。”
“父亲?”王雱猛地心中一动,难不成自己所作的一切,父亲都知道了吗?王雱骤然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莫名其妙有些局促不安。同时另外一个念头也隐隐浮上心头,难道父亲都知道,一直默许自己这样做吗?
那么父亲的人品?王雱的不安正源于此。有时候他和吕惠卿做小人,就是因为父亲是正人君子,有些事情不屑于,也不方便出手。在王雱心里,父亲是他的楷模。哪怕他自己经常心狠手辣做坏事,也希望有一个公正严明的父亲,而此刻……
王安石叹道:“可恨我知道的太晚,一切的错都已经铸成……”身为宰相,身为父亲,尤其是事情发生以后,王安石能还是完全不知晓吗?尤其是吕惠卿上演的那处“大义灭亲”的戏码,更是让王相公产生怀疑。他执拗,却不代表他笨,有些事情略加推敲也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如此,王雱的心里略微好受一些,沉声道:“父亲,孩儿还是一时糊涂,希望……”
“不必说了,为父都知道,若非为父莽撞,那么轻率地坚持支持李复圭,你也不会……”王安石深思熟虑之后,已经知道错在自己,儿子的一些做法也是为了帮助自己。只是方式上有些错误,不过溺爱儿子的王安石觉得是可以原谅的。
“可惜最终还是……”
王安石的脸se渐渐严厉了几分,低声道:“元泽啊,你的想法或许是好的,只是的做法未免有些过分了。错在李复圭,错在为父,与东阳无关,这次险些害了他啊!”
“可是……”刹那间,王雱确信父亲还是以前那个正人君子的父亲,依旧的善良。只是他执拗的xing格蔓延到了太多地方,很多时候已经是一种阻碍。比如这件事,连皇**动作了,可父亲为何还有这等妇人之仁呢?无毒不丈夫,正派的执拗是成不了大事的。
王雱有些失望,可是他不敢与父亲顶嘴,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有错在先。只是低声道:“是,孩儿知错了!”
“知错就好,以后多把心思放到正道上来,吉甫那边你代为父致歉吧!”王安石对儿子的宠爱有些过了,也不曾严厉批评。他只觉得,只要说到了,儿子就一定能吸取教训,就一定会改正。
只是,事情是这样吗?
王雱倒是答应了,只是向吕惠卿道歉?他八成是不会去的。也正是因此,正一次次地失去与吕惠卿缓和关系的机会,最终将这个深沉而腹黑的小人推到了那个地步……
“好了,不早了,去休息吧!”
“是!”王雱转身刚要走,蓦地有想起来一件事,说道:“父亲,而今王韶去西北拘捕李复圭,万一他要是乱说……”
“不要管那么多,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没什么可怕的!”已经错过一次,王安石并不想错第二次。
“是!”王雱心中虽然隐隐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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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局势确实不那么乐观,正如赵顼和曾公亮忧虑的那样,李复圭怎么肯轻易交出兵权,乖乖回汴京受死呢,除非他是个傻瓜。
自己做的事情,李复圭心知肚明,故而一直jing神高度紧张,生恐哪里再出什么问题。
故而派人密切关注着汴京的情况,随时了解林昭案件的最新进展,同时也随时做好应对准备。万不得已的时候,庆州这一亩三分地还是自己说了算的。这里紧邻西夏,必要的时候……
到了如今的地步,名节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xing命才是首要的。李复圭的忠诚意与理念早已经被消磨殆尽。否则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而今已经是个犯下重罪的jian臣,既然如此索xing就坏到底吧!
当然了,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兵行险招的,否则谁愿意拼得家破人亡,遗臭万年的风险去反叛呢?在庆州个土皇帝滋味如此好,李复圭轻易可舍不得离开。
好在汴京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一直都不错,林昭先是被定罪,继而被判了问斩。李复圭相当开心,这代表着他顺利过关,想必王相公父子在其中运作不少,官家也偏帮着自己。
如此最好不过,两全其美!
不过这次惹下了如此多的麻烦,少不得被关注,看来以后的需要低调些才是。当然了,如果有几件像样的功勋拿出来,同样也能抹去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次可要注意,可不能再像第一次那样冒失,以至于兵败,最后造成了这么大的烂摊子。
也就在此时,环州通判王韶送来消息,称有西夏入侵迹象,请他一同前往拒敌,商议对策。正在筹谋此事,机会便来了,李复圭相当的高兴。他虽然只是庆州知州,却主管整个环庆路的军事。
王韶恭恭敬敬地请示,让他十分满意,也没在意其中有诈。于是乎只带来少量亲兵赶去。却没想到早有陷阱等着自己,正在帐中议事的时候,环州军突然将大帐围住。
王韶随即宣读了皇帝的圣旨,褫夺李复圭庆州知州的职位,回汴京另有任命。圣旨在手,王韶有来了这么一手,如同惊弓之鸟的李复圭马上就想到事情败露了。
其实彼时,林昭尚且是获罪之身,皇帝虽然怀疑他,却不会治罪,最多就是让他早早致仕,颐养天年。可李复圭是心里有鬼的,故而反应十分强烈,大有造反之势。
只是他本人已经被控制,王韶又有圣旨在手,即便平ri里对他忠心耿耿的庆州将领们也有了犹豫。
想要振臂一呼就赢粮而景从谈何容易?那可是谋反啊!李复圭已经被控制,庆州军群龙无首。将领们也都心中有数,反叛之后会是什么下场?是朝廷的对手吗?即便是投靠到西夏那边,也是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
何况他们都有父母亲族,全都在大宋境内,他们可以一走了之,可妻儿老小就少不得遭殃。故而即便是李复圭不断叫嚷,庆州将领依旧处于观望态度。
王韶艺高人胆大,率军赶到庆州,手持圣旨威慑庆州诸多将领,夺回兵权。当然了,想要完全掌控庆州,可不是这么容易。
百密一疏,王韶没想到在自己专心收拢的庆州兵权,稳定边防的时候。李复圭的心腹谋士陈桥,集合死士突然发动袭击,将李复圭营救出去,然后朝西夏逃亡去了。
李复圭与梁乙埋经过几件事的合作之后,早已经暗通款曲,只是来往不多罢了。去西夏李复圭并不担心,虽说曾经造谣诬陷林昭,继而影响到了梁太后的名誉。可李复圭相信,自己掌握着整个环庆路,甚至是大宋西北边防的情况,相信西夏人不会拒绝自己,而且一定会厚待的。
所以,李复圭认为,逃去西夏是自己最后一条活路。
王韶暗自恼怒,有些自责,几番追击都无功而返,只得如实向汴京奏报。有趣的是,也是在此时,李复圭的罪名才刚刚被曝光。
如此看来,他先一步逃走似乎还是英明之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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