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老公说……”妇人带着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问老头。
老头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放心。”
妇人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神经质地梳理着头发,道:“这样他就不会发现吧,就说孩子感冒了,摔伤了,他不会起疑心的。”
范阳洲想阻止他们,告诉他们哨兵的觉醒是不可逆的过程,破坏性腺毫无用处。叶矜的眼神已经空了,他在觉醒之间堕入一个又一个痛苦的幻梦,直到铁签子滋滋作响刺入他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他极其痛苦地仰头,青筋暴起,叫不出声。
十三岁的少年剧烈地挣扎着,带着椅子一起摔了下去。
范阳洲连忙上前想要接住他,叶矜穿过他的身体,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他扑了个空。
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不在这里,而在距离这里几十公里的城市里。此时对于范阳洲来说,是极其寻常的一个午后,他也许在看一本书,也许在午睡,也许在和朋友们对坐着交谈。
他不知道那个下午几乎改变了叶矜的一生。
为什么叶矜不是觉醒后立刻被送入塔,而是被家里足足拖了一个礼拜。他的母亲应该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就算破坏了性腺,还是无可救药地变成了哨兵,这个事实带来的是丈夫的杀意。
这一个星期,足以修复任何肉眼可见的伤痕。而有些东西永远回不来。
他的视野随着叶矜的昏迷变得一片灰暗,亮起来的时候,场景又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
叶矜坐在一把铁制的椅子上,那把椅子扶手很高,四个角被焊死在了光滑的地面上,凉意渗进皮肤,让人起鸡皮疙瘩。
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拿出一张照片,问他:“经过鉴定,我们认定这个就是你的母亲。”
不是人,而是尸体,或者尸体也算不上,那是一滩,红的黄的白的碎肉,零星可见人的某一节手指,不像是人类,倒像是某种动物。
他吐了。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范阳洲感觉脑内嗡嗡鸣响,一股强烈的不安几乎要从他的喉咙里破开而出。
他的父亲恨他,他的母亲也未尝如何爱他。
他在昏聩中还保有一丝清明,咬着牙,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我不是叶矜,我不是叶矜……他害怕自己会受这庞大而绝望的共感影响而迷失自我。
他没有坐在那冰凉的铁椅子上,他的亲人没有被碎尸,他也没有背负过那样重大的恨意。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是回忆,不是现实。他的身体此时应该和叶矜躺在大而软的床上,温暖而熨帖。
他差点被那黑暗的,腐臭的,原本只属于叶矜一个人的回忆吞没。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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