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阿桑比蓦地反应过来,不用说,是眼前这个齐雅德背叛的穆斯林总督,一定是这样,穆斯林总督怎么可能丢下呼罗珊去也门任职,只有军权被夺才会这样,阿桑比愤怒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齐雅德大骂道:“穆斯林总督是相信你才把军队交给你,你竟敢背叛了他,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你要被真主惩罚!”
齐雅德勃然大怒,他纵马冲上前,猛地一刀将阿桑比胸膛刺穿,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你管得太多了!”
阿桑比瞪着他嘶哑声音道:“你背叛了....穆斯林总督!”
齐雅德一抽刀,阿桑比仰面倒下,站岗的士兵吓得一哄而散,总督府前再没有一个人,齐雅德慢慢地抬起头,凝望着这座象征呼罗珊最高权力的大屋,这一刻,阿布.穆斯林在他眼前渐渐地淡化了,他眼前浮现出了去年曼苏尔在吐火罗交换战俘时对他说的话。
‘你可以选择,你若忠诚于阿布.穆斯林,那你现在就走回去,你若忠诚于我曼苏尔,那我这匹马就送给你。’
满脸大胡子、衣衫褴褛的齐雅德低声道:‘我忠诚于哈里发。’
‘将来我就是哈里发!’
‘那....我忠诚于曼苏尔殿下。’
曼苏尔仰头大笑,他笑声消失,重重拍了拍齐雅德的肩膀,凝视着他道:‘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呼罗珊总督。’
“相信我,总一天,你会成为呼罗珊总督!”
齐雅德望着总督府自言自语,他忽然挺直了腰,回头对众骑兵高喊道:“从现在开始,我齐雅德.伊本.萨里受曼苏尔哈里发陛下的任命,正式成为呼罗珊总督。”
三千骑兵一起呼应喊道:“总督万岁!总督万岁!”
齐雅德再深深看了一眼总督府,他终于鼓足了勇气,以主人的身份大步走进了总督府内。
几天后,齐雅德的亲笔信送到了曼苏尔的案前,曼苏尔拆开信看了看,不由得意地笑了,去年他在吐火罗埋下的这颗棋子终于发挥出了作用,信中齐雅德表示,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呼罗珊军,换掉了阿布.穆斯林提拔的将领,现在的将领都发誓效忠于哈里发。
如此,他便不用再忌惮阿布.穆斯林了,曼苏尔立即下令道:“去给阿布.穆斯林换一处宫殿,以示我的恩德!”
阿布.穆斯林一进大马士革,便被软禁了起来,阿布.穆斯林并不惧怕,他知道曼苏尔不敢杀他,他有四万忠于他的呼罗珊军,曼苏尔若敢杀他,那就意味着内战爆发,他的呼罗珊军将和老阿里的埃及军夹攻两河流域,,他相信曼苏尔不敢冒这个险。
尽管是被软禁,阿布.穆斯林却并不紧张,他悠闲地看书、写诗,写阿拔斯王朝的建立,就这么度过了个月,这天下午,三百多名近卫军护卫着一辆马车停在了软禁他的住处,一名宫廷侍卫官对他恭敬地道:“曼苏尔哈里发陛下三天后将正式接见总督阁下,现在请总督改居月宫!”
阿布.穆斯林冷哼了一声,上了马车,马车外面装饰得金碧辉煌,但里面却是用镔铁铸成了一个笼子,车门关上,马车向最破烂的大马士革东区驶去,在一片大马士革平民居住的区域内,新建了一座白色的宫殿,宫殿不大,周围却戒备森严,近卫军们直接将阿布.穆斯林送进宫殿深处关了起来,宫殿的大门也随之重重合拢。
关押阿布.穆斯林的房间内没有床,也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张破旧的羊皮,天色已晚,阿布.穆斯林在吃了一顿劣质晚饭后,便倒在羊皮上睡下了,二十年前,他也曾是一名奴隶,唯一的财产就是一张破旧的羊皮,阿布.穆斯林明白曼苏尔的意思,他就是要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一名奴隶而已,他让自己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用这种手段来羞辱自己。
阿布.穆斯林在回忆中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整个大马士革也渐渐进入了沉睡,在关押穆斯林的宫殿旁边便是大马士革的人工运河,河水静静地流淌,夜深人静时,一百多名黑影出现在运河旁,他们小心地将运河堤岸拆毁,汹涌的河水从决口处奔泻而出,向周围的大片民居席卷而去,居民区内顿时响一片惊慌的叫喊声,好在运河水量不大,只淹到人的膝盖处,尽管如此,贫民区内还是一片惊恐。
阿布.穆斯林忽然从梦中惊醒,河水漫进了他的房间,冰冷的河水直接浸泡了他的身子,他慌忙站了起来,紧靠着墙壁,河水只齐到他的小腿,对他没有任何伤害,他不明白曼苏尔这是在做什么?
放这一点点水对他会有什么伤害呢?阿布.穆斯林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无意中嘴唇碰到了衣襟,他顿时愣住了,用手指蘸了一点水送入口中,水又咸又苦,忽然,他背靠的墙竟晃动了起来,这一瞬间阿布.穆斯林明白了,这座宫殿竟然是用盐修筑而成的。
白色的宫殿轰然倒塌,一代大食名将阿布.穆斯林惨死在苦涩的咸水之中。
阿布.穆斯林悄然死去,但阿姆河依然平静地流向北方,战争的阴云已在阿姆河上空消散,唐军在查尔朱城的对岸也修筑了一座巨大的城堡,叫乌浒城,驻兵三千人防御。
唐军主力已经撤回了布哈拉和撒马尔罕,李庆安并没有着急赶回碎叶,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重新调整河中地区的政权构架,他当然不会让河中的世俗权力受控于宗教,鉴于河中暴乱的深刻教训,使李庆安意识到了河中的行政权力不能被架空,一旦失去行政职权,河中很容易就被宗教权力所控制,李庆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散了‘联席会议’这个空虚无权的机构,又考虑到唐王朝暂时还不能在河中各国设立官府,李庆安便恢复了由各国的国王来管理自己的国家,同时将各国贵族的子女们送到碎叶读书,教他们学习汉语和中原文化,当然,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人质。
但李庆安恢复的只是行政权,军事权力却没有半点动摇,河中各国不准拥有军队,由三万汉军长驻河中,由于长期动乱使粟特男子大量减少,李庆安便允许士兵和粟特女子通婚,并鼓励他们在河中安家。
为了鼓励河中下层民众学习和使用汉语,李庆安又在撒马尔罕、布哈拉和那色波三座城市内建立了市民大学,以免费学习的形式,面向所有人开放,任何人都可以来这里学习汉语,了解大唐的文化艺术,并定下了律法,河中的各级官吏都必须会说汉语,给予一年的缓冲学习期,三年后,河中各国将通过考试来选拔官员,其中写唐诗和书写汉文就是最重要的考试科目,五年后,河中的官方语言将正式改为汉语,河中的律法也将改为唐律。
与此同时,他又派人去长安,尽量劝回那些长年居住在长安的粟特商人,这些人大多财力雄厚,他们深受大唐的文化的熏陶,他们的返回,必将促进唐文化在河中地区的传播。
如果说一年半以前的占领河中是一种军事占领,是以强硬的手段在河中宣示唐王朝的主权,那么一年半以后的再次占领就是一种软力量的占领,拉开了唐文化从各个层面向河中地区渗透的序幕。
夜晚,李庆安的亲兵们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明天一早,他们的大将军就要返回碎叶了,他们住的院子里一片狼藉,几十口箱子中装满了各种日常用品,还有不少李庆安给家人买的礼物。
房间里灯火通明,李庆安正在接待客人,客人是康国新任国王诺马乔,他原本是康国小王子,父亲是康国副王,属于坚定的亲唐派,大食入侵河中后,他父亲携带年幼的他逃亡大唐,在洛阳生活了近四十年,他父亲早已去世,诺马乔也从一个孩童长成了中年人,去年李庆安曾写信请他回国,诺马乔是在十天前回到阔别四十年的故乡,由于康国正王稍芬已死,李庆安便让他继承了副王之位,正式成为了康国国王。
“大将军明天就要返回碎叶了,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河中?”
诺马乔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虽然被立为康国国王,但他没有一点自信,他从小生活在洛阳,除了外貌依然是粟特人外,实际上他的语言、文化和生活习惯已和汉人无异,他也早把自己视为汉人一员,甚至他的妻子也是张姓汉人,他的两个儿子都有一半汉人血统。
初到康国为国王,事情杂乱无章,诺马乔根本不知该从何着手,在洛阳他不过就是一介平民,现在却成了一国之君,巨大的落差使他无从适应。
李庆安看出了他心中的焦虑,便笑了笑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凡事慢慢来,熟能便可生巧,不懂的地方和罗启明多多商量,少则三个月,最多半年,你肯定便能做得像模像样,再说你是康国王子,康国人也已经接受了你,这是最关键的,只要被国人接受,你再勤俭自律,不要鱼肉国人,注意关心民间疾苦,只要做到这几点,你就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你放心,我还会常来河中,而且每年十月你都要去碎叶向我述职,那时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当面谈。”
诺马乔得到安慰,心中踏实了很多,他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了,诺马乔刚走,罗启明却匆匆赶来,他带来了一名穆斯林老者,此人便是穆斯林温和派领袖博罗多,他同时也是一名医术精湛的医生。
罗启明指了指旁边的博罗多笑道:“博罗多听说大将军明天就要返回碎叶了,他便来找到我,希望能和大将军一同返回碎叶。”
“这是为什么?”李庆安好奇地看着这个老人,微微抱以笑道。
博罗多站起身向李庆安行了一礼,恭敬地答道:“大将军和平解决了河中穆斯林的危机,尤其解决了布哈拉清真寺之争,能让我们伊斯兰教徒安居乐业,继续在自己的故土生活下去,我们心中对大将都充满了感激,我们一定要对大将军有所报答。”
李庆安摇摇头笑道:“平息动乱不光是你们的诉求,也是我的期盼,这没有什么,不过我还是不懂,你要报答我,和你随我去碎叶有什么关系?”
博罗多笑了起来,道:“我听说大将军娶妻多年但至今尚无子嗣,唐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想大将军一定也颇为苦恼,恰好我长年行医,对治疗男子不育颇有心得,但治好这种病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我希望和大将军同回碎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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