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戎个头高,等两人停在医馆门前,阿秀才发现自己在他背上连铜锁都摸不着。挣扎着爬下来,开锁进屋关门,她将对方落在前厅,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内院。
半月无人洒扫,院子里已经落满了从墙外飘来的枯叶。哼哧哼哧打了半桶水,满头大汗地走进厢房,她一边给自己擦洗身子,一边苦恼地想:当初怎么就走上蛊俢这条路了呢,招式不见多神气,还得跟个凡人一样提桶打水、上山采药,半点没有别的修士那般得意。好不容易打赢一场死斗,结果还把自己的本命蛊给赔了出去......
以后没有山戎的协助,她在修炼时还怎么偷懒摸鱼?!
待清洗好身子,阿秀只着内衫坐到妆镜前,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腿伤和脖颈处的咬痕都好处理,只是背上那道淤青得用力推揉,而她自己做这道工序实为费劲。对着铜镜忙活半天,淤血不见散开,蜡烛却越烧越矮。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打更都敲到第叁下了。阿秀泄气地歪倒在妆台上,无意间抬眼,却猛然发现窗纸上多了一道人影。
尽管知晓那人是谁,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乍然和那东西住一起,真是哪儿哪儿都不习惯。然而对方也是她的本命蛊,又不能随手丢掉......
阿秀踉跄着挪过去,刚推开窗就对上了一双死水般的眼睛。
“进来,莫要站外面吓唬人。”她嗔怪一句便要关窗,又忽的想起对方还听不懂言语。正准备用手比划,指头还没抬,就见他掉头离开,转而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能懂啰?”阿秀有些高兴,不顾自己此时衣不遮体,招手将他引到妆台前,将活血散瘀的药膏推了过去,“帮我涂到后背淤青上,再用力搓搓。”
寄生蛊从侵入宿体到彻底取代对方是存在一个吸收过程的。山戎作为珍贵的高阶蛊虫,可以跳过适应阶段直接控制宿体的躯体活动,然而吸收其神魂和记忆依旧需要一段未知的时间。不过一旦吸收完成,他将彻底代替对方,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而实际的进度,似乎比阿秀预期的还快。
“等到你会讲话,我就不无聊咯!嘶……这样子一想,给你找个肉身其实还挺好喃!”
阿秀趴在妆台上畅想未来,背上的推揉力道有些重,手法也有些蛮,但还算能让人忍受。她哼唧到中途,突然感觉有凉凉的液体滴在背上,扭头一瞧,身后男人已经流了满嘴的口水,沿着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阿秀:……
“饿啦?那就不推咯,给我们山戎喂吃吃。”她慢悠悠坐起,取来一方药盒在里面翻找,口气自然而然带上了以前对待小虫时的宠溺。
吸有她精血的赤色药虫还留有存货,她取出一只,语调又稍稍带上严厉:“一月一只,再多就不给啰。”
养在身体里的时候,本命蛊吸食精血也会反过来滋养主人的身体。而今时不同往日,精血流失易伤身,她可不想为了宠“孩子”,把自己搞到亏空。
散着腥气的血虫近在眼前,山戎口水一收,脸上依旧死气沉沉,只有嘴角僵硬地咧开了。
知道他在笑,可又实在像是戴着一副人皮面具,看上去诡异至极。阿秀将虫子喂进他嘴里,声音没好气:“好好一张脸都被你玩坏咯......”
指腹滑过融冰般的舌尖,又蹭到同样寒凉的唇瓣,即使在这还算温暖的春夜,也让她禁不住冻得一哆嗦。
等手收回了,那感觉仿佛还在萦绕。阿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恍然意识到以后的肢体接触会有很大不同。
那么,接下来就不是养虫,而是养人喽?
想到这儿,她抬起双眸,自上而下将对方打量了一遍,随后带人走到床边,双手搭着他的肩膀用力往下按。他的腿还很僵硬,骨节摩擦的声响和磨刀一样让人听得牙根发酸,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坐下”动作,山戎却无法做到行云流水,像跳舞一样将它整整分成了八个小节。
将人摆好,阿秀爬上床,坐在他后面开始给他绑头发。出于手法习惯,她下意识扎出了两根俏丽又接地气的麻花辫,等捧着对方的脸端详一番过后,才发现这发型不太适合男人。
男娃都是怎么弄头发的来着?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寻常细节,如今刻意回顾,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要不就散着吧!你模样亮堂,再邋遢都好看。”阿秀将手中的墨发一甩,打了个哈欠,语气敷衍地歪倒下去。
而山戎则依旧笔直地坐在床沿,像尊雕塑。
烛光昏暗,徐徐摇曳,阿秀侧身躺着,将他垂在床上的发梢绕在指间把玩,眼眸半垂,嘴里不停喃喃自语,一会儿说想念阿曼了,一会儿又说历练没意思。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缓,越来越轻......
没过多久,屋里只剩下少女清浅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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