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刚至,骆时雨就连忙把貂裘翻了出来,这貂裘是她从一个经营钱庄的富商那得的,那富商为了赢得她的青睐,口口声声说要送她一条雪貂皮毛制成的裘袄。听起来倒是出手大方,实则送来的貂裘中掺杂了几根黑色的杂毛,暴露了其吝啬的本性,不过不细看倒也瞧不出来。骆时雨披上貂裘,巴掌大的小脸藏在油光水滑的皮草中,感受到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叹道这下就不怕熬不过严冬了。
骆时雨是被冻怕了的。在家乡不算上被卖掉和溺死的孩子她排老四,上面有叁个姐姐,下面有个幼弟,厚实的新棉衣是怎么也轮不到她,冬天她只能拣陈旧的棉衣穿。说是棉衣,里面填塞的大多是些碎布、棉絮都没几缕,穿了那么多年早就拢不住一丝热气,连挡挡寒风都显得单薄。那时候可是真的冷啊,她跟着姐姐们出去挖野菜,刺骨的寒风就从四面八方往衣服里钻,她就是想哈口气暖暖满是冻疮的手,呼出去的气都结了冰。那么冷的天,几场大雪压得村里的房屋都摇摇欲坠,冻死个人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了,每家每户只是麻木地想着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在寒冷与饥饿中乞求着春天的到来。
好不容易挖完野菜,骆时雨回到家也暖和不起来,她就算只是想去火盆边烤烤火,娘就会呵止她:“还不去干活!养你这赔钱货就是养来挤你弟是吧?!”她抬头就见她那养得白白胖胖的幼弟,面泛红光拍着手学舌道:“赔钱货!赔钱货!”幼弟身上穿着崭新的厚棉衣,手上没有一块冻疮、连块茧子都难看到。娘从她出生起就叫她赔钱货,也就把她交给人伢子时,笑着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说了句:“还算卖了个好价钱。”
思及此处,骆时雨攥着貂裘的手指颤抖地收紧,将那昂贵的缎面都攥出皱褶了还浑然不觉。直到耳边传来了连声的呼唤:“时雨,时雨——该走了,人去哪了?”她才反挺了过来,轻抚了两把貂裘上的褶皱应声答道:“来了。”待她披着貂裘下楼时,就见姑娘们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身上的貂裘,艳羡地说道:“时雨你这貂裘真不错啊!想必很贵吧!”骆时雨害羞地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我也不太清楚…是位恩客送给我的,我怎么拒绝他都不听。”,“哎哟,时雨真是好命啊。”胡莺莺突然咂舌道:“只是这风水轮流转啊,谁都说不准接下来会怎样是不是?好了赶紧走了,惜惜早都过去了。”骆时雨听罢倒也没气,心想着这些半老徐娘们也就在这逞逞嘴上功夫。她挺直了腰板,一马当先带领众姑娘们走出环采阁。
今日是环采阁一位老主顾在醉仙楼摆了桌宴席,来庆祝自己升官发财。说得好听,其实也就是从七品编修升至五品修撰,离上紫宸殿还远着呢。芝麻官学不了权贵人家办烧尾宴,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邀请叁两好友吃吃小酒,请环采阁的姑娘们来助助兴。然而还没到宴厅门呢,骆时雨老远就听见男人们调笑的声音,她轻轻咬住下唇,想起刚刚听说穆惜惜先过来的消息,暗恨难道自己又落了下风?
穆惜惜此人,绝对是骆时雨花魁路上最大一块绊脚石了。她从做侍女时期就厌烦极了穆惜惜,觉得她痴肥又蠢笨,天天只会念叨要把时雨送回家乡。可就是那样一个肥猪,也不知道上辈子哪修来的福分,身边的客人非富即贵,最重要的是极其专情。光是想到这点,骆时雨就要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她凭借着手段也抢了不少别的姑娘的常客了,唯独穆惜惜的客人她是用尽手段也抢不过来。不过…骆时雨拢了拢身上的貂裘,她才不稀罕那等出手小气的客人,都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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