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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易蓝因从被子里伸出只手臂,细细的手腕在纯黑色的床单上滑行得自然,“郁景,就这样陪着我吧。”
这是郁景第一次听到易蓝因开口挽留她,从前的种种像年久没人盘的账本,一桩桩一件件地突然自记忆深处叠过来,压得郁景喘不过气。
“我从前,对你真的很差劲吧?”
总是在结束时,独自在卫生间里呆上好久。
总是在离开时,露出那种迫不及待的表情。
“不啊。”易蓝因调整了几次呼吸,她抓着郁景的手,想了想她们的从前。
在走哪都是金钱铸造的身份圈子里,李芷一直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她可以叛逆得突然离开故乡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小地方上学,也可以打扮精致重新做回圈子里最受宠的焦点。
她银行卡里躺着巨额数字,爷爷只把她当作李氏未来最正统的继承人。
她是花房里最漂亮的那一朵,也是金丝笼里最乖顺的那一只。
她本该心存感恩地长大,再学着大人的样子冷酷无情地权衡。她要划开地盘,踩着败者的头颅爬上去,爬到权力和欲…望的最上头去。再云淡风轻地与同样戴着面具的人探讨为何那些沉迷在亲情友情爱情下的小人物永远也成功不了,到底是不够努力还是不够虔诚。
郁景和她圈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真实又凛冽,像花园里永远除不尽的杂草,也像山顶最灿烂的日出。
易蓝因记得郁景第一次带她出去约会,地点不是游乐场也不是电影院。
她穿一整套运动服,拉链拉到最上头去。身上背着单肩书包,骑着一辆纯黑色的电单车在酒店门口接她。
易蓝因当时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
郁景便让她坐在座位上,她站在一边推车也推她。
那是一个最平淡的春日,万物复苏,世界欣欣向荣。
路两边有花朵的香气,柳条弯弯地自头顶遥遥坠着。
少女挺拔,肩上的单肩包也是黑色的,她推着车把慢慢地前行,走到路口时,要大笑着回过头来,“你要吃烤栗子吗?新烤的最好吃了。”
于是车上除了她自己又加了一包热乎乎的开着口的板栗。
郁景还是挺着背的,她说:“我找到一个超级好玩的地方,除了你,我没带别人去过。”
易蓝因开始期待,口腔里是湿软的热板栗,视线尽头是盈盈的那句唯一。
路过一间小巷里的咖啡书屋,郁景停住了脚步。
易蓝因抬起头去看,树干磨成的猫型招牌,上面还带着一对儿可爱的木耳朵。小店门头不大,却处处透着主人温暖的小心思。锁车的地方,是一棵开得正好的樱花树,树干上绑着一个秋千,有十几岁的少女们排着队在粉得灿烂的树下拍照。
这地方是有趣的。虽然人很多,但还是有趣的。
郁景却在拿到咖啡后,又带着她自咖啡店后门出去。
连车也不要了。
“这里不是吗?”易蓝因问她。
少女扯着身上的包带,笑着朝她摇摇头。
“这里不好看,最好看的还要接着走。”她低下头打开包上的拉链,她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风琴机,宝丽来早就停产的机器,凭郁景当时的身家,是绝买不起这种娱乐性产物的。
“我找我那富二代同学借的,一会儿给你拍照,我准备了五包相纸,”她得意地拍拍身上的单肩书包,又小心翼翼地将机器放回去,“绝对把你的美貌还原出八成。”
“为什么只有八成?”易蓝因那时候端得还是个不苟言笑的冷淡人设,爷爷教她,不要让人觉得你好亲近,要让别人害怕你,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这世上没有那种机器。”郁景朝她得意地挑挑眉,“要靠眼睛才行。”她指指易蓝因湛蓝的眼,“我想知道,你眼里的世界也是带着蓝色的吗?”她突然就凑过来了,青春洋溢的少女,像一团让人忍不住靠近的火焰。
“不是。”易蓝因认真摇摇头,她当时想的是这世上还有这种无知的文盲吗?
郁景在她眼前笑了,“我希望你看到的世界有蓝色,因为我看到蓝色了,蓝色最漂亮。”
易蓝因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是不是土味情话张口就来,但她还是心脏轻轻地不易察觉地疼了一下,像是在向主人强调自己的存在,又或者是第一次听人讲这样直白到白痴的话。
从咖啡店后门出来之后,是满眼的大片大片的平房。
极个别的房子换上了大红的瓦,剩下的一切便都是灰色的。
墙头上有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墙下立着一只躺椅,上面没坐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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