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时刻,她会感到自己像是一个错位的齿轮,一块被放错了位置的螺丝。她曾短暂地偏离了原本的轨道,陷入了那段光鲜的恋情,接受着那些从未想象过的物质条件,但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提醒着她,那不是她的世界。她的生活原本就不属于那里,即便她曾走进那个世界,也终究要被现实拉回到她最初的轨道上。她属于的是这个狭小的出租房,属于的是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属于的是她自己用双手创造的简单而踏实的日子。
这种不适应就像是一种失重感,她短暂地离开了地面,飘浮在某个虚幻的世界里,那种光鲜的生活就像她脚下的一块漂浮的木板,随时都会断裂。
姜柳芍翻了个身,床板轻微地震动,声音被床下的空隙吸走,消失在空气里。隔壁的电视声断断续续地从墙上传来,那些杂乱无章的对白穿过薄薄的墙,混进这间狭小的出租房里。她能感觉到地板的凉意渗透进脚底,房间里湿冷的空气贴在皮肤上,透过薄被浸入骨头深处。她的手指放在床单上,感到面料下方的褶皱,指尖轻轻划过,细微的摩擦声和房间里的安静融为一体,几乎听不见。
她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不再涌动,那些时常在夜晚打搅她的情绪静了下来。她的呼吸变得均匀,每一次吸气时空气中带着一点潮湿的味道,从窗缝里进来的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床单上还残留着洗衣液的香味,散发出微弱的清新气息,贴在她的脸上,柔软冰凉。她没有动,双手平摊在身体两侧,心跳从喧嚣渐渐恢复到规律的节奏,脉搏里的紧张一点点地褪去。
姜柳芍的脑子里空无一物,却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在脑海里晃动,像是旧时光不经意地溜了回来。那些在她脑海里闪现的片段并不清晰,却让她感到安心。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夜晚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姜母坐在她身边,空气里漂浮着闷热的气息。她那时躺在沙发上,凉席贴在她的皮肤上,凉意很快就被身体的热度蒸发,变得黏腻。小腿靠在凉席的边缘,凉席已经开始变得温热,她用脚轻轻摩挲着边缘,还能感觉到仅剩的些微凉意。
电视机的声音在房间的另一头响着,断断续续地播放着节目。姜母坐在她身旁,手里的蒲扇轻轻摇动,每一次扇起的风都很短暂,扇子划过空气的声音混进了电视的背景声里。她没有刻意去听电视里说了什么,话语模糊成一片,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轻响,时而飘近,时而远去。她记得自己的眼皮沉重,几乎已经闭上,视线模糊不清。姜母的手偶尔停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扇子的风慢慢地停下,房间里只剩下微弱的电视声和墙上的挂钟轻微的滴答声。
“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这里!”这是从一开始,姜柳芍就从姜母身上感觉到的一种气息,在很小的时候,甚至直到姜母拖着那个崭新的行李箱送她到大巴站时,她依旧没有准确地意识到这一种强烈的情绪是什么,也许直到她开始把自己融进这个大城市时,直到现在她才能够用这样的词句去形容。
离开那些繁琐的,油腻的,充满着废气味道的一切物件,那些发了霉的角落,那些日复一日的琐碎,她和她母亲一样,带着一种奇怪的倔强。就像是已经看见了结局一样,她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直到真正离开的那天,姜柳芍站在那个破旧的车站,看着姜母拖着崭新的行李箱,双手抓着箱子的把手,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露出来,她才慢慢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不仅仅是离开那个小镇。
若那只是一个名字,那么她一如既往地为了自己内心的悸动而妥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她想。然而,这一次不同。她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一种难以忽视的重量压在心头。黎成毅的名字、他的身份,以及那场看似无法避免的关系,不再只是她生活中的某个片段,而成了压在她与姜母之间的一道缝隙。
她记得那个夜晚,姜母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指摩挲着那份早已泛黄的旧报纸,那双手曾翻阅过无数的申请表、贷款协议、工作机会指南,像是每一页纸都承载着她们的未来。姜母没有明说什么,但从她低头的神情里,姜柳芍总能感受到那种不言而喻的期盼——离开,走得远远的,走到一切油腻、琐碎、不堪的生活都无法触及的地方。这种坚持,像一道无法违抗的指令,深埋在姜柳芍的骨子里。
如果她为了黎成毅妥协,这不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让步,而更像是一种背叛——对姜母的背叛,对她们共同经历的那段漫长岁月的背叛。姜母让她离开的意义,从来不仅仅是走出小镇,而是远离所有将她束缚住的东西,所有她们拼尽全力逃离的生活。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期盼、焦虑、恐惧,一切从她们离开的那一刻起,早已融入她的血液,成为她生活的支撑。
ps:给我忙得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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