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僧人,黑袍黑鞋,与一身白衣的他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看得出来这僧人地位也高,哪怕是站在他身后,也不会被人看做是仆从。
有几人,在黑袍人后边,一个看似樵夫的中年男人,一个背着古琴的书生,一个穿橘色长裙的女子,还有一个扛钓竿挂鱼篓的老者。
锦衣白袍的男人迈步向前:“再去绕一圈,毕竟说是三天后咱们才到。”
众人皆应了一声。
他往山下走,黑袍僧人与他并肩而行。
他问:“禅师,你劝了我一路,怎么快到了地方,反而一句不劝了?”
黑袍禅师看起来也一样的俊美,白面无须,星眸朗目,像是画中人一般。
他笑了笑说道:“劝了一路都没劝回头,快到了的时候也就不该再劝了。”
宁舒也笑:“行百里者半九十,禅师不该是这样性格。”
禅师道:“我是你朋友,知你已在路上,怕这路不好走,所以一路劝你,快到地方了不再劝,还是因为我是你朋友,此时此刻再劝你,会乱你心智,影响你判断,我是来劝你的,不是来添乱的。”
宁舒哈哈大笑:“所以我一直都说,这天下再大,知我心者也只禅师一人。”
禅师问:“十年来,你赌上全部才得锦衣侯,现在你又赌,你还想赌得什么?”
宁舒:“连你都说我是赌?”
他虽然话语有些质疑之意,可他却并不生气,还是那般温润如玉。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娄樊人可说我是赌,玉人也可说我是赌,唯独冬泊人,不该说我是赌前程。”
他语气平和的说道:“你说我十年来近乎耗尽家财,好不容易换来个锦衣侯,可这锦衣侯不是换的,是我该得。”
“我是冬泊人,耗尽家财,只是为了我有生之年还是冬泊人,若国灭,我只是个亡国人了。”
听到这话,禅师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宁舒继续说道:“我此时在做的,依然为的是这个,为的是冬泊还在,以后也在。”
禅师脚步一停,双手合十道:“我参禅二十一年,不及你一朝所悟。”
宁舒道:“那是因为你我参悟的不一样,你是出家人,出家人可以不在乎家国,我在红尘之内,有国有家,况且,我也不是一朝顿悟。”
他回头看向禅师认真说道:“是我爹教的。”
因为这句话,禅师又怔了怔。
宁舒道:“他说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家国都不在乎,那生而就是叛徒。”
禅师道:“令尊高洁。”
宁舒:“所以他死的早,毕竟这人间满是污秽。”
禅师默然。
宁舒一边走一边说道:“国君犯了错,会连累整个冬泊,这是冬泊的不幸,玉天子现在的耐心还是换个国君,甚至都未到换个皇族,这是冬泊之幸。”
他回头看向禅师:“你一路劝我,我一言不发,今日你不劝我,我反而要告诉你……我此举实为谋逆,做完此事,若可保冬泊再得平安百年,我受凌迟又何妨?”
说到这他笑了笑:“我终究难逃凌迟,禅师可信?”
禅师没有表示,不点头,不说话,可是他信。
大玉天子希望亲王玉羽成匆回来做冬泊国君,那么玉羽成元就一定要死。
将来玉羽成匆真的做了国君,杀兄之事,怎么敢让流传出去。
所以宁舒一定会死,而且一定会是凌迟,总得有个人得此结果,他只是个商人啊,哪怕是什么锦衣侯,又怎么比得上那些世家门阀?况且,也只有他自己愿意。
禅师问:“你不怕死?”
宁舒回答:“怕的要命,尤其是当年我往北疆送粮草,被伏击而受重伤之后,就更加怕死了。”
他说:“水深,我不近水,崖高,我不临崖,若遇到什么麻烦,能躲就躲,若远见什么危险,那自然是退的更远。”
他问禅师:“你说我拍死不怕死?”
禅师:“怕。”
宁舒笑起来。
禅师:“你怕死,是怕死不得其所。”
宁舒不笑了。
他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真好,能知我心,可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也不好,会让我对这人间还有留恋。”
禅师道:“我是出家人。”
宁舒:“是啊,你是出家人,可你也没出的有多利索。”
禅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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