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法师,久仰。”
禅堂后院不大,几个同年做官的士子们先后涌进,顿时让佛门清净地平添几分聒噪。
法师合掌行礼,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穿绯红翰林院袍服的男人,而那人也几乎同时抬眼,瞧见了他。
芝兰立于庭阶。
僧人微笑。
猜也猜得出,这位想来就是公主的“仇家”。
“久仰,法师。”
僧人看对面男子走过来,施施然也向他行礼。这坦荡大方的姿态有些令对方意外,但很快,谢玄遇恢复了常态。
僧人拢着袖子,两人站在牡丹花架边,作赏花状。“长安未曾见过施主这般人物。”
谢玄遇低头着意看花,却也瞧到了花边的竹榻。很明显,方才此处有人躺过,花树下尽是掉落的粉瓣,只那一块是空荡的,只有几片被压皱的花瓣。
地上还有几只毛茸茸的鸡仔在啄谷壳。
“下官本不是京兆人。”
他决意不去理会那些竹榻上被压出的痕迹,拢起袖子,瞧见牡丹承露,水珠自硕大花叶上落下,眸色霎时深暗。
“开得不错罢。”
“嗯?”
谢玄遇心惊,恍然看向僧人。
“贫僧说这牡丹。”
对方还是笑着,手指点了点花栏。
“国色天香。但牡丹是烈性的花,花期过了,此处便是牡丹坟。”
“何意。”
“连花带叶,顷刻凋落。如同将军坠崖、美人自戮。不过昼夜,而天地间已无此绝色。早遇迟遇,皆留怅恨。”
“可惜下官不是看花人。”
他手仍旧放在花栏上,依稀闻到风中送来香气,似乎人还没走远。他在思忖,萧婵来此处做什么?可这位法师与她看起来着实清白。这趟他或是白来了,奉先寺虽是先皇敕建的大寺,里面的沙门却都是年纪不大的。但这就使得情状愈发可疑——
像是有人刻意在长安抹去所有十年前的痕迹。
看来十年前,除了江左谢家突发横祸、以致阖族被灭门,只剩幸存者逃入山中以外,长安也不太平。
“佛说阿难,此想不真,故有轮转。此花入眼中时,便入心中。看与不看,由不得自己。”
僧人笑笑,没接他的话,而是回了如此模棱两可的一句,双手合十,作离开状。
谢玄遇欲言又止,对方就停步,抬眼直直地向他望过来。
他忽而有刺目之感。年轻高僧的眼睛有如猛虎金睛,像要看穿他心底所思所想。
谢玄遇低眉行礼,避开他眼神。
他有什么可避的?待想清楚时,已经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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