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翊愣了,嗫嚅答道:“有,但是……”
他还没有奢侈到每天在超市买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喝,书包里的塑料水壶是宿舍楼下小卖部买的,丑陋廉价的蓝色,但胜在又大又结实,灌着在寝室里晾凉的白开水,够钟翊喝半天。
林瑧最烦他每次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身体不舒服所以心情更差,有多少脾气都写在脸上了,他没什么力气地“啧”了一声,声音低哑又缓慢:“快给我,渴死了。”
林瑧找钟翊要水喝的时候没想太多,满脑子都是渴,但当钟翊真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巨大的塑料水瓶,这个东西还是稍稍超出了他的认知。
林瑧一年四季都是从冰箱里找瓶装水喝的,家里琉璃水晶陶瓷的杯子乱七八糟一大推,都是保姆阿姨在整理,林瑧用的少,就根本没想过有人会用非一次性塑料水壶给自己带水喝这件事。
当然,见过肯定是见过,这个水壶钟翊之前是不是也掏出来过,林瑧浆糊般的大脑转了两秒就不动了,他觉得肯定有过,只是被自己无意间忽略了。
林瑧扪心自问,他不是很介意在非常渴的时候和钟翊喝同一杯水,但当下那一刻,他还是把那个蓝色的水壶推开了。
“算了。”他想了想,他感冒了,这个水壶钟翊等下自己还要用,别一个传染俩了。
钟翊因为他推开水壶的动作手指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不知何处起了一阵转瞬即逝的疼痛,如同被金属的静电击中一般,不致命,但让人不敢轻易再碰第二次。
他把水壶收起来,嘴唇抿了抿,视线回避着林瑧,对他说:“这节课下了我去买吧,你再忍一忍。”
小课间就10分钟,最近的超市离这栋教学楼将近500米,走肯定来不及,得用跑的。
钟翊回来的时候连汗都没怎么出,常年暑假工都是干的体力活,这种天气和运动强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了。他手里握着一瓶冷柜里拿出来的依云,这是学校超市里能买到的最贵的水了。
林瑧接过来的时候手指蹭到了钟翊手心的水珠,水珠是凉的,但钟翊的手心是烫的,烫得几乎快和低烧的林瑧一个温度了。
一口气喝了掉了半瓶水,林瑧拿着剩下的半瓶贴在额头上给自己物理降温,明明不觉得冷,但身体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钟翊有点迟钝,现在才看出他的不对劲,神色顿时有点紧张,躬着上身让自己的视线和林瑧平齐,凑近了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林瑧没跟他废话,拿自己热烫的掌心去贴他的额头,其实也就高了一度多点儿,柔软白腻的掌心皮肤却烫得钟翊浑身如焚烈火。
他被火烧着,大着胆子拽了一下林瑧的手腕,用自己的手背去贴林瑧还带着薄汗的侧颈,还是烫,一点点温差都似火燎一般。
“你发烧了,去校医院吧。”
林瑧往后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边哼气边笑了笑,问他:“课不上了?”
钟翊摇头,“我去跟教授请假。”
申大因为坐落在申州外环,占地面积还挺大的,在全国都排的上号。从教学楼到校医院要坐校车,林瑧因为不吃食堂也从不借书,校园卡都没充过钱,幸好钟翊口袋里有零的,才能让俩人都坐上车。
学校马路上全是减速带,小破巴士没有减震一说,林瑧坐在最后排被颠得想吐,他实在难受,脑袋一歪,不由分说地把额头抵着钟翊的肩膀,慢慢吐气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解一点。
钟翊被他靠着一动都不敢动,涤纶布料的裤子都快被手指抓破了。
校医院的医生简单粗暴,查完烧直接给林瑧开了一针点滴。输液室里没人,护士给林瑧打完针就走了,走前嘱咐钟翊说:“要拔针了来护士站叫我。”
医院的空调常年跟不要钱似的开着,林瑧有点兀冷,但中央风口钟翊关不了,于是从一旁拿了个叠好的毯子问他要不要盖着。
这毯子原本就是留给输液室的病人用的,林瑧看了一眼就嫌弃地让钟翊拿开,“不知道多久没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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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股味,我不要。”
大小姐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挑三拣四呢。
钟翊由着他,原本想着再去超市给他买个新的毯子,但这里离超市更远,不管是跑还是坐校车,来回都得将近二十分钟。
钟翊一般晚上也要出去兼职,所以书包里有一件预防晚上降温的穿的薄外套,昨天刚洗完还没穿过,干净的。
方才林瑧嗓子干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都没要他的水,现在冷得胳膊上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钟翊看着他,心里又起了一阵刚才被静电打到的痛感。
他还是把外套从书包里掏出来了,递到林瑧面前,垂着眼睛问:“要不要先凑合一下,我去给你买毯子。”
林瑧盯着他,没吭声也没接,面色不大好看。
这次拒绝在钟翊意料之中,他坦然了不少,正准备把外套放下离开,却听见了林瑧不耐烦的声音:“你展开呀,我一只手怎么盖?”
林瑧说衣服就够了,别再折腾。但靠在椅背上坐了一会儿又嫌空气闷,钟翊便偷偷把输液室的窗户打开了一半,坐在他旁边陪他聊天。
半瓶药水下去后林瑧精神了一点儿,精神了就有空算账,他想起周六下午的事就生气,问钟翊:“我去之前你在那儿收拾多久了?”
钟翊想了想,雨当时下起来的时候他没看时间,只记得林瑧几点来的,笼统回答说:“差不多三个小时吧。”
林瑧骂他猪脑子,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的傻子。骂完了还觉得不公平,为什么钟翊淋了三个小时雨都没感冒,自己淋了三分钟就发烧了。
钟翊听他中气十足地骂自己,不自觉朝他笑了笑,校医院后院种着桂花树,窗口正对着一个树冠,他笑的时候起了阵风,把一片轻巧嫩黄的桂花吹了进来,正巧落在了林瑧的侧脸上。
钟翊伸手替林瑧把脸上的花瓣摘了,难得朝林瑧开玩笑:“你是大小姐,当然金贵,所以下次别淋雨了。”
迎新会之后钟翊就默默退了学生会,冗杂的学生政务被抛到脑后,他接下来的一年里除了拼命学就是在拼命赚钱,所以也不知道林瑧私底下找过那几个学生会干事的一点麻烦。
——
离开斯图加特的飞机上没有网,林瑧准备戴上耳机和眼罩听歌小憩,钟翊凑过来看他寻找歌单的手机屏幕,低声问:“能不能看一下那些照片?”
哪些?林瑧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说普林斯顿的吗?”
钟翊眼睛黑亮亮的看他,一汪潭似的。林瑧做了个在钟翊看来很可爱的鼓嘴动作,打开一个私密相册,把手机递给他,“都是差不多的角度,我一直在按快门所以显得多,你看镜头的就发给你的那一张。”
那天钟翊一直没怎么挪过位置,动作也少,所以照片看上去确实都差不多。但钟翊依旧低着头一张张地慢慢看,认真的样子要是被旁人看见了估计会以为他是个自恋狂,看自己的照片都能看得这么深情。他眼眶又有点热,但这次忍住了没哭,瓮着鼻子想问林瑧很多问题,太多太多堵在喉咙,最后挑了个自己最关心的:“转两趟飞机累吗?”
因为不想落地纽约,所以要从旧金山转费城,再从费城坐车到普林斯顿,如果中途没有时间适宜的航班,那就意味着要在机场逗留很久。
林瑧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说实话,他已经忘记当时累不累了。申大的毕业典礼日期就比普林斯顿的早一天,算上对向子午线的时差,是两天。两天,刚好够他辗转去一趟普林斯顿。
飞旧金山的航班在申大商学院毕业典礼的当天下午,林瑧让司机提前把行李送到了机场,他赶时间,刚拍完毕业照就脱了学士袍往外走,杨贺程在后面追着问他去哪儿,他头都没回地摆摆手,说:“去美国追星。”
杨贺程不信,追着他骂了三分钟,说他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
林瑧的计划是一天都不打算多留,所以行李里除了护照钱包充电线就只有一个莱卡的相机和两个镜头,泛美航空以报关有误为由扣押了其中一个镜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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