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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哪里,比不得少卿事忙!”提举小心翼翼地在她对座坐下,喝茶的功夫都在往温明裳身上瞟。
温明裳同样也在悄无声息地打量她。她看过这人的记档,姓李,太宰末年登科,元兴十一年间下放。历代女官都是少数,这位济州海政司的提举也还远未到需要谋一个闲差的时候,可瞧着这人眼底的青黑与眸中掩不住的倦怠,似乎已半点没有昔年踌躇满志的模样。
好似已近迟暮。
“叨扰大人片刻,要不了多久。”温明裳放下茶碗,热气腾腾的茶汤已去了一半,“大人应当知道大理寺此行为何吧?”
“这自然是知道的,大人来时不还遣人来详询了个中纪要嘛?”提举眼风扫过那碗喝了一半的茶,心稍稍放下些,“只是恕下官愚钝,这……人不都已羁押入狱,怎得还有事相询呢?”
“人是抓了,但那是运送黑火的人。我大理寺此行可还为了一件物什……”温明裳面上带着笑,轻声道,“铜火铳。”
提举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火铳图纸只握在兵部手里,这东西要能查出些什么,那是满朝震动,就如去年的军粮案,好巧不巧,还都是眼前这位温少卿办的差。暗间主领已死,余下的人还需审讯,但开不开口还是未知数。案子拖得久了,总难免惹人微词,朝中风云变幻,最怕的就是落人口舌。
抓不到主谋,也要有个嫌犯去堵着人的嘴。
她不日回京,这样的事不去府台,反倒跑来海政司,个中意思似乎已足够明显。拿的人品阶低了,惹人怀疑,高了却又有急功近利之嫌。
如此一来,把主意打在一个跑杂活的海政司头上好像再合理不过。
提举思及此,只觉得捏着茶碗的手微抖,小心抬眸同对座的女子对视时冷汗直冒。
“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她尽量稳住声音,试着辩驳,“况且此事与我海政司并无关联,我好歹也有从五品的官职,大人即便是有所怀疑,也……”
“大理寺的诏狱里拿过的高品大员可不在少数。”赵君若在边上冷不丁来了句,她虽年纪小,但打小跟着赵婧疏,见过的各种案子远比温明裳要更多,“凡有犯律法典册者,王公与庶民同罪而论,这是三法司立足之本,亦是天下公义所归。何时起……从五品的提举成了拿不得的人了?”
小姑娘惯常一幅笑相,这么冷不丁地板起脸还真能唬人。
温明裳端起茶碗小口把余下的半碗茶汤喝了,没开口阻止。这落在他人眼里,便成了一种默认。
“大人!”茶碗磕在桌沿,只听清脆的一声响便开了道口子,但提举此时顾不得太多,她起身慌忙跪倒在地,“黑火一应船只出航,乃海政司审查不周,此罪我认!但火铳……不曾有!大人既是阁老的……你便不能也不该如此!”
“如此什么?”温明裳终于放下碗,她瞧着气定神闲,还有功夫去把裂开口子的那只碗扶正,“转运纰漏事后自有法度惩处,该如何罚还要寺卿大人过眼,我做不了主。提举大人还是先起来,你我还犯不着行如此大礼,我说了,我只是来问些事情。”
屋内静得只能听见衣料的摩擦声,温明裳支着下巴,注意到眼前的女官起身时眼圈已经红了。她眸光微闪,垂眸时极快地掩下了瞬息间闪过的不忍,只装作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好似自己当真是来抓一只替罪羔羊的。
“大人有什么……还请直接问吧。”
“那便第一件。”温明裳扫她一眼,“黑火买卖,海政司是当真不知道,还是有所默许,我既然在此,这一点想来不辩自明。我想问大人一句为什么?”
“没钱!”提举深吸了口气,似是豁出去一般直言道,“少卿大人如今高官厚禄,可曾想过我们这些被放到这等位子上的人,是个什么滋味?”
温明裳指尖点在桌沿没吭声,好似默认,赵君若悄悄看了她好几眼,老实低着头没多话。
“我爹娘去得早,家中只余下一个小妹,她身子孱弱,平日汤药不可断。旁人看着我登科入仕门楣有光,但谁知这层层克扣下来,海政司的俸禄还剩多少?”提举声音哽咽,攥着的拳头都在抖,高位者抬手便可定人生死,她心有牵挂,又怎能不怕,“大人也曾出身寒微……想来也懂得哪怕一文钱都是弥足珍贵。”
温明裳嗯了声,转而道:“为了家中妹妹,倒也说得过去。黑火民间黑市屡有交易,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想要银子,从指缝里漏出去一星半点这没什么……但你知道买主是谁吗?”
提举抿唇,涩声道:“大人看我,便不看州府吗?当日为换消息,大人与水匪的那桩交易不也闹得满城风雨吗?非命令所禁,又为何不可?难道便真要等到把人拖到死,守着那一方清明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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