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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下给咸诚帝的一步暗棋。天枢阁在朝臣眼中无异于小内廷,那温明裳便干脆再其上加诸形似监察院的锁链,它们因着天枢阁的特殊性不会为人所察,就连咸诚帝也只觉得这不过是让集权更进一步的行止。
但赵婧疏深谙律法,又怎会听不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权者衡也,是善是恶全凭人心,温明裳此举,是将天枢的权力层层约束在律法铁条之下。她拒绝依仗人心的恒常,连同她自己都被排除在恒久不变之外。
无人能妄自随心而行。
然此刻的三法司与监察院受咸诚帝影响太深了,温明裳在许多个深夜里看着手中的名册沉思,发觉最好的选择其实只有赵婧疏。
这才是引出今日对谈的开端,只不过赵婧疏来得或许要比她想象中的快些。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但这却是不能告诉这位寺卿大人的了。
残局似乎在言谈间了结。
赵婧疏落下最后一子,抬眸道:“还有一问。明裳,你费尽周章,但这其中用的许多人,也会让你在朝中阻力颇多。依你旧日行事,何不再斟酌圆滑些?”
温明裳闻言轻笑,她将手放在膝上,目光下垂时瞥见腕间的系绳。
“若非亲历,感同身受何其难啊?”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道,“生民疾苦四字,若不是他们亲眼看过,于贵家世族而言,不也多的是无病呻吟吗?”
赵婧疏听罢轻叹,目光随着动作清扫过小几盆景。
那株九里香似乎重归苍翠了。
城东的一处无名宅院今夜不知何时点起了灯。窗外的风声呼啸,屋中人却没有放下叉竿,她自斟自饮,直到门前传来响动才放下杯盏。
沈宁舟手里提着酒,进来时肩上还带着未融的雪。
“树下埋了新酒。”她面对着赵婧疏坐下,温和道,“你今春不在京,荣姨埋下的吗?”
赵婧疏指尖转着杯盏没答,像是默认,两个人沉默着对饮了片刻,她才缓缓道:“于你而言,天枢阁是什么?”
沈宁舟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两个人自坐下后饮酒皆非对方壶中清酿,这意味着赵婧疏没有与她闲话的打算。她放下酒盏,说:“君王道。”
赵婧疏垂眸,反问,“陛下……当真是你所求之君吗?”
“是与不是,后世人自会评说。”沈宁舟静了片刻,“我只知我忠的是大梁的天子。他之所行或许有过,可只要今日之道,天枢之能为大梁千秋,那便是错过再多也可蔽之。”
赵婧疏看着她没说话。
“太宰年间的重臣,如今留于朝中的除却阁老还有谁?”沈宁舟目光在这一刻犹如实质,她在谈及此时总是难平激愤,“先生、萧大人,他们的境遇便不是前车之鉴了吗?先帝山陵崩后,又有几人还念及太宰清流?若非阁老为天子之师,他焉能留得今日?”
“为君者若无乾坤独断之能,那与任人摆布之稚童又有何异?”
“是以——”赵婧疏蓦然间打断她,“即便今日之君非中兴之主,只要以此相传,敛权于手,天下总归会等来真正的圣明之君。这便是你至今推崇此道的原因,我说得对吗,沈宁舟?”
“是。”沈宁舟决然道,“这个天下为一家之天下,你我为臣者便只能——”
啪嗒。
酒盏被倒扣在了桌上。
赵婧疏站起身,伸手拿起了挂在一旁的氅衣,她凝视着旧友的眸子,道:“天下为苍生之天下。”
沈宁舟猛然怔住。
她眼见着对方披衣离席,却又在门前站定。
“树下的酒你拿走吧,那是去年我离京前埋下的,是取是留,你自行处置。”赵婧疏迎着风,呵出的气息不消片刻便随风散去了,“天枢的事,我答应温大人了。但这间宅院,往后大抵不回来了。”
“婧疏——”
身后人仍在呼唤,但赵婧疏没再回头。她迈入风雪中,忽然觉着京城的天比钦州还要冷。市井的烟火气消弭了,就连卖酒的小摊也在雪夜里收摊归家。
这是京城少有的冷清。
赵婧疏孤身走了一段路,在将将绕出民巷前听见少女喘着粗气的轻唤。
“师父!”
赵君若撑着膝,手里的伞打得东倒西歪。她像是跑了很长一段路,见到人才松了气嘟囔道:“荣姨叫我来送伞的,我还想得找人问问师父说的老地方在哪,谁成想怎么……”她絮叨到这里止了声,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面前的师长。
“您和沈大人……”
“没事。”赵婧疏回过神,抬起手替小姑娘把脑袋上沾的雪花拂落。她接过学生手里的纸伞,垂眸道,“说清了一些陈年旧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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