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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似乎随着话音飘然落下而瑟缩了一刹。
“师兄。”温明裳微微向后仰,她没有直言驳斥,而是轻轻地问了句,“你我俯仰尘世间,其实也不过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这是先生教过我们的,对吗?”
姚言成沉默地点头。
温明裳笑起来,她转动着手腕的黑绳,在须臾的缄默后缓声道:“内阁算过,如此行事,来年雪野会有多少荒野曝尸者吗?”
不待对方张口,她抬眸道:“不论多少,放到你我眼前皆只是一个数目。但居庙堂之高,还会有人记得哪怕奏折之上所书只有‘一’,这个‘一’也曾是大梁治下活着的生民……他们不是一个冰冷的数目,为官者掌中有权,不是拿来随意将人抛掷舍弃的。”
“若人人皆如此,那么即便有一日凯旋之音响彻大梁北疆,铁骑足下踏的也不是沃野千里,而是累累白骨。英豪尚有人歌颂,这些埋没在当局者掌下的无名骨又该何去何从?谁会记得他们?他们的手足亲眷又会爱戴我们之中的谁?”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是没有人敢撕开光风霁月的表象,把血与骨残忍地展露在眼前。
姚言成哑口无言,他撑着额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那盏茶已经彻底冷掉了。
他眼眶微红,哑声道:“可这份折子一旦交上去,天下皆知朝中新置所谓商贾火廉银是你之故,这些人便不会怨声载道吗?届时攻讦之语溢满朝堂,你和天枢又该如何自处?陛下他不会保……”
“师兄,我还没打算自寻死路。”温明裳打断他,露了点笑,“你细看折子最后。”
姚言成一愣,匆忙去翻,这一看更是愕然:“何谓‘朝中暂借’?”
“便是所言之意。”温明裳朝外唤了声,让赵君若进来换了壶新茶,这一回用的却是北地的糙茶了,“战事一起,各州百姓人人心忧,太宰旧事并不遥远。农桑不可轻动,这个道理稚子亦知,所以如今最怕的也是商人。朝中各处皆要用银子,他们怕为官者从他们身上强买强卖,那就不如真当生意来做。”
“白纸黑字,约定好期限,府库充盈之时自当原样奉还,不仅如此,此番商人大义,朝中还欠他们一个人情。”
“天枢已是违背旧制,你这……”姚言成苦笑,“重农轻商古来有之,你就不怕……”
“我更怕夜里梦到枉死的冤魂。”温明裳毫不在意地笑笑,接着道,“但不仅于此,此事外邦来者也要照办。一视同仁,先纳银子,再入商路,否则大梁于古丝路的卫队不予护佑,落霞关不予放行。同样,若他们想做这笔生意,白纸黑字一一落款。”
“那刺事人呢?”姚言成反问。
温明裳转着杯盏,问:“师兄知道刺事人与暗间最大的差别在何处吗?”
对方肃然端坐,道:“愿闻其详。”
“暗间为一国之刃,刺事人如针。”温明裳道,“归根结底,前者为国取利,后者……为己取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北燕朝局风雨飘摇,供养交战地数十万铁蹄已是苟延残喘。”温明裳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暗间想从王庭挖出这笔银子,要多少周折?即便当真成功了,师兄要猜猜看,这是不是在敲骨吸髓,成为压死幼主的最后一根稻草?至于刺事人……”
“能安稳度日挣钱的,谁想给穷乡僻壤的蛮人卖命?”
若是真有暗间在此,听见这番话怕是要气得跳脚,恨不得把眼前的这只狐狸生吞活剥了去才解气!
姚言成被她说得意动,他反复看了几遍折子,很快又诧异道:“那这最后一条又是为何?你所言已足够打动内阁,打动陛下,又为什么要在此事上加入各级官吏也可循此律纳火廉银?”
他喝不惯糙茶,说完这话便被呛得连声咳嗽。
“因为缺银子啊,交战地要砸进去的银子可谓多如牛毛。”温明裳挑眉,状若不经意道,“这东西谁嫌多?”
姚言成听得哭笑不得,他正想笑骂两句,忽而听见对方话锋一转,轻飘飘地又落下一句。
“时日若久,监察院或许还有人想将此事纳入考评呢。”
他的脸色骤然就变了,“这……”
“我知道。”温明裳放下杯盏,她其实也喝不太惯,但表面功夫实在是比这位师兄强太多了。她垂着眼帘,低声笑。
“会有人参我……卖官鬻爵,由此而始。”
作者有话说:
火廉银是脸滚键盘敲出来的名字不要联想现实历史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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