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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裳落了座, 跑堂紧随其后将几碟果子送了上来。她轻敲桌沿, 自然地接起对方的话:“去年风口浪尖, 而今新官上任, 急于将祸事甩在脑后是常事。如此也甚好,省得禁军或是羽林还要被耳提面命着年年铲雪挖渠。这些个讨生活的寻常人也不必为了化雪的泥水不把门前草给淹了早起清扫挨冻。”
越是人多耳杂的市井之地,说起这些话有时反而越放心, 因为话说得坦荡便意味着没有藏私, 而在此处走动的人大小场面未曾看过也听过,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好事。”赵婧疏不否认,“十月底东南有信给你,是谭宏康送来的。丹州元气已复,自玉良港出入商船往来如梭,守备军在内河航道上层层设卡,夏时借着水势剿了好几批水匪……入冬的时候现在就职济州州府的那位陆大人额外给你算了笔账,以此推势,不出五年各项入库要比今年至少翻两倍。”
温明裳垂目吹散了杯面的茶沫,茶汤澄澈,正是今年的新茶。
“无论褒贬,天枢所行皆是为民。”赵婧疏轻轻叹气,两人就着茶汤分食了眼前的一小碟果子。她沉吟至此,方轻声道,“明裳,你不是那种人,但修盟一事,究竟为何?”
温明裳搁了茶盏却并未即刻抬头,反而慢条斯理地取杯点茶,白裘绒领拢着清隽白净的一张脸,好似把举手投足的一切都化得很淡。碎末落在她拇指上,被轻轻曲指掸掉了。
“所谓知而不报。”她将重新续好的茶汤推到了赵婧疏面前,“只是对你们罢了。”
赵婧疏指尖稍顿,在短暂的抿唇缄口后道:“……拟他入天枢便有今日,你一早也想得明白。”
果子入口酥脆,咔嚓一声响便断作了两截。温明裳细细咀嚼吞了,而后笑道:“可不单是这个。”
赵婧疏眼中藏疑。
“字字皆实话。”温明裳取手帕揩去指缝滑落的残渣,轻声说,“婧疏,敢于在此时露锋芒的人,他指向我的每一个字都会是真的。我知你今日想问的是什么,这是权争,即便落得鱼死网破,你为大理寺寺卿也不会插手半句,但今日能在此处吃一杯茶,是因你拿我当朋友,这是私交。所以我与你坦言,至少年关前,这场雪不会停,刀光剑影下,都是我们自己选的路。”
“但天枢仍是那个天枢。”赵婧疏微微皱眉,“这些话你可以让小若带给我,但你今日只身前来,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温明裳颔首,“今日过后你心中有惑却不会过问明争暗斗,但来日你恐要亲手羁押我入诏狱。”
此话一出赵婧疏登时愕然,“何意?”
既为权争,所言对的都是人,真要追究应是天子下旨御史台,按理来讲不会牵扯到大理寺。即便是亲手拿人,温明裳既回来了,禁军的调令还是归于她手下,赵婧疏即便暂代也是领监察权,不能越俎代庖,又何来的亲手羁押一说?
“因为其后所言种种,弹劾栽赃,不论是什么,最终都会指向一事——天枢有失。”温明裳晃着杯子,低语道,“但不论是谁请愿,天枢都不会撤,这是为天子办事,便是慕氏皇族的‘私事’。一日目的未成,这个格局便不会改变,任何一方失势都代表制衡的崩塌。”
而赵婧疏一开始被引入天枢的理由便是为防止此变故套上镣铐。
“你告诉我这个,尚要我亲手羁押你乃至更多人。”赵婧疏道,“但你也知我不会因此偏私。”
温明裳喉间溢出笑音,她仰头把余下的半盏茶饮尽,扶案站起身道:“秉公照章,有君此一句足矣。”
碎银子滚落在桌,一路向前停在了碗碟边上。大理寺卿转眸看向东大街络绎不绝的人潮,看见那一抹白影逐渐被簇拥着淹没其中。
她回过神将桌上的碎银拨在一侧,将余下的茶点吃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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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裳并未去天枢挂牌,她在与赵婧疏分别后径直回了宅子,天色稍霁,兰芝掀了转廊的垂帷,让点了一夜炭火的回廊屋舍也能跟着透口气。
“早些时候有客来,按你说的,找借口推了。”高忱月倚在门边,有些困乏地打了个哈欠,“你昨夜房里的灯点到快天明才熄,可要去歇一歇?”
“是得歇一歇。”温明裳揣手上阶,侧过身去看院中草木枯枝覆雪,她静了半晌,转头道,“过午备车过去,府上若是还有客来,便同他们讲,有要紧差事的去办事房寻我。还未封印,天枢的门是得开着的。”
且这个年怕是都没法关上。
眼下宅中无人在侧,高忱月往前迈了小半步,悄声问:“如此气定神闲……你想好怎么收拾那只四脚蛇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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