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揚手,這片廣袤無垠的沙海也瞬息入了夜。
星斗參橫,寂靜無聲。
「為神祇,為帝者,從來都是橫高粱,走絕路,登天絕,我從未凌駕於你之上,只是我當世之時,你還未出現。」他的聲音合著天風,徐徐流進夜海里,「對當時的諸神萬民來說,你並非靈,只是絕望之際,他們寄予厚望的器物。」
器物,向來是用來開伐登道的,而不是用來憐惜溫捧。
沒有任何一把劍,是以鈍來破萬法的。
陰蘿暴戾揚眉,擲開他的手掌。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要為他們求情,鄭夙,你都自身難保了,你還想著當諸天的爹——」
高神抱著她的腰,往後一仰,就陷入一座柔軟的沙丘里。
「我不想當爹,也沒有為他們求情。」
他微分雙腿,又把陰蘿抱攬過去,似幼時她跪坐著,在兄長的胸前,熱熱烘烘貼著臉頸,高興與他共同賞看那一小籠的夏夜細粒流螢。
那時螢火還很小,光不大,她也很稚嫩。
鄭夙掌心朝上,托起一枚水精陰兔,也是鄭裙裙幼年所作,他留藏至今。
他拉過她的手腕,輕輕揉開她的防備與禁錮。
「只是諸天都憧憬著,他們還會有一個明日高辰,哪怕是糟糕的,破碎的,那也是明日,你可明白?」
水精陰兔得了靈,瞳眸水潤如銀霜葡萄兒,軟墊兒在他們的掌心來回跳動,偶爾那粉粉嫩嫩的三瓣唇兒啄了陰蘿指頭一口,而他與她抵著額,氣息縈著涼意,「我有嫉妒心,不願你多愛萬物一分,但你要允許萬物不可愛也能有個明日,有下一個夏夜。」
「你會允這個明日與夏夜存在的,對嗎?鄭裙裙。」
鄭夙的涼唇從額心直落,吻了下來,很綿長的,回甘的。而親吻之際,他們雙掌合攏,指籠里養了一尾茸茸白兔,細軟沛沛的毛兒溢出指縫。
「我的……天道陛下。」
或許年少情思還沒搖動,但他的明日與夏夜,卻從來都在這麼一雙清澈伶俐的笑眸里。
「鄭夙。」
「……嗯?」
「以後不許再為諸神眾生賣身了,你很貴的。」她強調,「比所有的,寶礦,都貴,我要將你買下來,以後再不准跟他們那些壞胚子玩!」
鄭夙被她孩子氣的話兒逗笑。
「我也不,全是為了諸神眾生,才留下來。」
只是他想著,縱然鄭裙裙已成長獨當一面、力悍諸天的大人了,她也還是那個夏夜躲在他懷裡玩著螢火、冬日騎著他脖子去看燈花、惹禍了就躲到他裙袍底下耍著無賴的鄭裙裙,她的身邊除了明槍暗箭,或許該有一些別的。
總該有一些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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