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無所謂了,他以後也不會再記得。
冬至,是人間的冬節,也是她的第一千五百零八個生辰,神洲年歲太長,對這些小年輪並不在意,他總是按照人間來給她過,人間短暫,才會更加珍惜每一剎的煙火大祭。
鄭夙立在床邊,從那絨絲暖被裡,抓出一對少女的腳踝,骨稜稜的,都不豐潤了,這條小龍蛇為了跟他抗爭,竟這樣狠得下心。鄭夙摩挲片刻,又將新織好的小襪給她套戴上,大約是哪一處沒縫緊,漏了兩根腳趾頭出來。
鄭夙:「……」
要被自己的爛活氣笑了。
許久,他掩住眼,低低笑了,又似哭,「難為你了,鄭陰蘿,兄長這手藝,這麼多年過去,還是這麼爛。」
可兄長能怎麼辦呢?
不管庖廚,還是針線,他總不擅長。
就連得到你的歡喜,我也極不擅長。
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鄭裙裙,抓得你太緊,怕你厭煩,放得你太遠,又怕你跑遠,我真是不知所措的。
「鄭陰蘿,你又長了一歲,要生生性性,醒醒定定。」
這是他週遊諸天萬界,無意學來的一句俏話兒,他覺得很適宜,很活潑,便用來做她的生辰詞。
最後一片落雪飄了下來,他從她眉心捻去,緩緩合上了小窗,遮掩了最後一絲月光。
鄭夙法身一轉,衣袍烈烈作響,雙足之下,便是九萬丈的天淵。
神世天淵,並不是只為了關押罪魂,它還有另一重的暗天劫——
可斷情,斷念,斷盡一切繁雜與虛無。
只有斬斷這一具情身的羈絆,消磨掉所有的過往記憶,他才不會時刻想要將她囚禁在身邊,他才能淡然看待她與其他男人的情歡。
你要的是這自由麼?那我就給你。
天風寒凜,祂一擲而下。
雪又落滿了萬重神山。
淵底,昏暗。
神墮。
黑直高馬尾凌亂地散開,血跡斑斑如一長束紅花,死寂,平靜,又蒼白,蜿蜒在無邊淨雪裡。
鄭裙裙,離開我,你會長久歡慶,萬世快活嗎?再做你兄長,你還會像小時候那樣,毫無芥蒂地撲向我的懷嗎?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兄長真想做你的嫁妝,隨你去哪裡,你挾著我,抱著我,我始終是你的珍貴不離之物。
鄭裙裙,我那九千七百八十六座諸天房產,以及欠你的一千五百零八件的壓祟錢,兄長放你床頭了,你就原諒我那一隻織破了腳趾頭的小破襪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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