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陰暗地說。
這是裴玄素第一次把這句話往外說,從牙縫裡擠出來,說得晦澀無比,描繪過視覺效果比從前看著略小一點的喉結在上下滾動。
他低頭看了看這身素白華麗飛魚服,袖口至前臂大片大片繁複華麗的銀色繡紋,黑披風垂落在他腿側,凌然,也孤孑。
「只可惜,蔣無涯不會死,反倒是我更容易死一些。」
說不定,下一個轉場就死了。
裴玄素抬起前臂,修長、骨指分明的手掌上新疤斑駁,身上銀白得沒有一絲瑕疵的賜服。
這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銳意進取、復仇的一切根本和倚仗,同時也是他背負的沉重枷鎖。
趙關山一直聽著,直到裴玄素沉默下來,他輕輕一嘆:「確實很容易死啊,」這些年,他身邊死的人有如過江之鰂,當初他拜的師父,他初初被閹割那年湊上去攀關係的幾個哥哥。
有風光,有得意,也有落魄,但都已經死乾淨了。
並且死得很慘。
五馬分屍的有,身首異處好幾個,魂歸荒野或宮禁也多。
「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我都五十了。」
趙關山也不敢給太肯定的建議,這是幾乎扭轉兩個人的命運人生的決定,但他輕聲說:「如果她願意,兩個人一起努力,一切還是可以的。」
趙關山盯著滾滾江水,他也有幾分感慨,裴玄素霍地側過臉來看他,他笑了下:「韓勃這小子,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鐵牌禁諭是真的,前副提督鄧全鍈也是真的,韓勃的母親張夫人被賜死更是真的,他當年神思大亂出了差錯險些沒命也是真的,他悲痛欲絕更是真的。
趙關山伸手摩挲了一會頸間的項鍊,那是一條紅繩,末端繫著一枚有些舊摩挲出了包漿的銀的玲瓏扣。
換個人,趙關山是絕對不會把這東西拿出來,也絕不會提起這件舊事。
他把玲瓏扣摘下來,遞到裴玄素手中,微笑鼓勵他,「你打開來看看。」
裴玄素有些疑惑,但還是立即打開了它。
玲瓏扣是一個圓形的飾物,內里中空,可以存放一些小東西隨身攜帶。
裴玄素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是一個摺疊得很小的信紙,先用油紙包著,用蠟封了,怕進水,他小心揭開蠟封,便了見了這團有些泛黃的信紙。
趙關山有些惆悵,但始終鼓勵的微笑未變,裴玄素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它。
這是一封遺書。
——「喜你如盛夏白瓷,天涼待你歸;慕你如朱雀深巷,溫茶詩書,盼君與我同歸矣;如青藤繞樹,至死方依,願萬世輪迴,換你十年紅塵相伴。
今天天晴,有一碧青空,抬頭仰望時,當是微涼好個秋。
從駿景軒到前堂,大約有二百五六十步,我想我每一步,都會走得開心的。
文硯哥,別傷心,我先走一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勃兒。
我想告訴你,這三年來有一千一百二十一天,比我過去的十幾年都過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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