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洗手台上方的鏡櫃,裡面裝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藥瓶, 還有可疑的注射器。幾排黑色的火柴盒與許久沒用凝結成塊狀的油畫顏料一起孤零零地躺在角落裡。佩斯利拿起一個拆了封的盒子, 裡面的火柴都變成了光禿禿的木棍, 上面的助燃劑都被用指甲之類的東西扣了下來。
佩斯利立刻聯想到客廳牆上的那幅拼貼畫, 以及其中硫磺的味道。
女孩突然伸出手, 攥住了兔子的一隻耳朵——這就是把小動物和人類小孩放在一起的壞處, 對世界的初級認知讓她對一切都充滿了破壞性的探索欲望,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拆成零件。佩斯利迅速在兔子被拎著耳朵提起來之前解救了他,把兔子舉到小孩夠不到的高度:「不要亂碰,你會把他弄疼的。」
對方茫然地看著她,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這種反應讓佩斯利開始懷疑她對語言的理解能力。能有這樣的懷疑是十分合理的, 畢竟這個房子裡的違禁品比兒童用品多得多, 很難從中誕生懂得正常溝通的小孩。
就在這時, 脆弱的木頭隔牆震顫起來, 整棟房子短暫地變成了風雨飄搖中的小船,在劇烈的轟鳴聲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某個人像裹挾著暴風雨一樣從門框裡擠了進來, 一路上留下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大概是啤酒罐從懷裡掉了出來,砸在地板上滾向遠處。隔著牆壁,佩斯利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遲鈍地咒罵著留在客廳里的血跡,但咒罵很快變成了輕盈而尖銳的小調,從浴室半掩著的門外擠進來,留下一串令人不快的回音。聽到這個聲音,濕漉漉的小孩立刻行動起來,蹣跚著準備爬回浴缸里。佩斯利再次把她撈起來,但實在無處可放,只能暫時寄存在門後的那個破破爛爛的洗衣籃里。
女孩對這個環繞著自己的堡壘很滿意,抱著膝蓋縮進去不動了,同時用渴望的眼神盯著佩斯利手上的兔子。佩斯利把兔子放在她碰不到,但是能看到的地方,隨後走向客廳。兔子在原地焦慮地轉了個圈,但還是沒有跟上去。
一開始,佩斯利並沒有看到那位剛剛來訪的神秘人物。客廳里的擺設和之前一樣,一個老舊的暗紅色沙發,半邊塌陷下去,另外半邊堆滿了發出詭異氣息的髒衣服。茶几上擺著顏料與濺上血的畫布,血紅的腳印散落在四周,散發著不詳的氣息,仿佛剛才的那一連串噪聲只是死者留下的最後一點虛無的幻影。
黑色的巨大圓形依舊沉靜地貼在牆上。這是一幅拙劣而敷衍的作品,邊角參差不齊,內部也沒有被認真填滿。但這反而給它增添了動態的效果,仿佛水面被微風拂過,又好像沒有信號的電視頻幕留下的雪花屏。
更像一隻微微震顫的眼睛。
很快,佩斯利看見沙發上的髒衣服里飄出一陣乳白色的煙霧。她走近沙發,終於看見了之前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個和整個房間的氣質很相似的女人,臉頰凹陷,眼圈烏青,頭髮染成深紅色,濃密的假睫毛在眼底留下兩片神秘的陰影,嚴絲合縫地擋住了她的眼睛,將視覺的重心讓給艷紅的嘴唇。她穿著一條嶄新的藍色吊帶裙,綢緞的布料像大海一樣反射著流動的波紋,海面之下卻是蒼白而枯竭的鹽鹼地,萎縮的皮肉包裹著脆弱的骨骼。佩斯利可以看到她不斷起伏的肋骨的形狀,以及嶙峋的山嶺一般凸起的骨盆。她的身體已經被毒品與糟糕的生活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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