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沒有人守在格雷的床前,所以也沒人知道佩斯利究竟站了多久。她的腳底下全是燒了一半的香菸,半空中縈繞著絲帶一樣的白色煙霧,充滿了火災隱患。放在平常,格雷大概會一腳把佩斯利踹倒,然後以破壞環境為由把她抓進監獄,打電話讓她的上司過來領人。但現在情況有變,格雷連第一步都做不到了,只能躺在床上和佩斯利互相凝視。
佩斯利的臉色灰白,眼睛裡全是血絲,穿著髒兮兮的夾克衫,胸口上「FBI」三個字母格外刺眼。或許她剛從案發現場趕過來。當佩斯利曲起手臂,過於寬鬆的外套袖口滑落,格雷能隱約看見她脆弱的手腕,以及泛青的手臂上那幾個可疑的針孔。
她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安靜地看著格雷,臉上罕的沒有笑意,就連那種像傻瓜一樣虛偽的笑容都看不見。即使對方已經醒來,佩斯利也沒什麼反應。她兀自沉思著,半張臉埋進陰鬱的黑暗中,仿佛她面前的不是一個痛苦的人類,而是更加沉重、更加虛幻的東西。
在淪落到如此境地之前,格雷從來沒有認真觀察過佩斯利。或許她有點看不上她,佩斯利既幼稚又傲慢,喜歡故作深沉置身事外,仿佛全世界都是她的觀察對象。但在一夜之間,經歷了命運的極速轉折後,格雷忽然就撥開了迷霧,不得不承認那個一直以來被她視而不見的現實。
這個曾經被稱作「天才」的年輕人馬上就要死了。靈魂會比身體更先枯萎。美好的世界即將把她壓垮,就連格雷也是其中的一根稻草。
就好像沒人關注格雷的腿是怎麼沒的,也不會有人願意思考佩斯利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意氣風發的時代總會過去,剩下的只有相顧無言,永無止境的沉默——她們沉默著,於飄蕩著消毒水味道的房間裡參加對方活著時的葬禮,以免日後缺席。
在這個屬於英雄和反派的精彩故事中,兩個沒有名姓,沒有面容,一閃而過的小人物正在等待她們令人唏噓的結局。
然而事實證明,不到最後關頭,誰也別急著蓋棺定論——至少此時此刻,佩斯利和格雷都還充滿了生命力,並且都成為了連超級英雄都要側目而視的危險人物。格雷盯著佩斯利亮晶晶的眼睛,莫名笑了兩下,這個表情放在其他人眼裡很像是某種挑釁。
佩斯利沒有笑,但安迪硬著頭皮笑了。漫畫家小心挪到兩人中間,然後深吸一口氣撫平心緒,努力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過來人模樣:「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一點誤會……」
佩斯利抬手捏住了安迪的脖子。對方像被踩到的發聲玩具那樣叫了一下。他的尖叫聲還沒消失,漫畫家本人就已經在房間裡徹底消失了。
格雷的笑容擴大了一點:「你把他弄到哪兒去了?」
「西伯利亞。」佩斯利偏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那裡有個朋友想見見他。」
「……」
經歷了剛才那場不太高明的表演,佩斯利看上去有些倦怠。在某個瞬間,她好像又變回了幾年前的那個年輕探員,但是過去的影子已經難以和現在的她重疊了。佩斯利比以前更瘦,甚至算得上孱弱,但脊背挺直,神色平靜,身上帶著一股冷漠的壓迫感。格雷忍不住懷疑,或許佩斯利之前的那些喜怒哀樂全都是她演出來的,蓬勃的感情早就在她更年輕的時候被耗盡了。代表愛的動物已經死去,留下來的只是一根羽毛創造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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