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沒理他,定聲問李爻:「太師叔想好了?確實要管這事了嗎?」
自景平扶著李爻起,便一直在他手腕間揉壓穴位,李爻氣息平復,咳嗽漸緩,平聲道:「鄭錚老師是我恩師,他身陷困頓,我不能不管。」
景平點點頭,才又對皇上道:「先皇當年能平胡哈、氐、羯、回紇、鮮卑等八部外族,自然是文治武功皆無人出其右,但若不是萬眾歸心,沒有四海諸侯樂於免戰稱臣,只怕山河萬里到現在依舊搖擺於烽火硝煙中。」
說到這,他看見花信風站在趙晟身後,沖他擠眉弄眼搖晃手,示意他閉嘴。
景平只當看見一團空氣:師父對不起,今日你就算舞出朵花來,也是透明的,我看不見。
「眾多諸侯中,信安城賀氏在大晉定都前,出城兵十萬助晉伐羯;更於四海安定後,對晉國君主俯首稱臣,甘願歲歲朝供,最終卻落得被羯人記恨、一夜滅門的下場。彼時先皇在做什麼?他為何只收了信安,收了百姓,口稱伐羯卻不置其死地,讓那些蠻子苟延殘喘至今?」
景平不錯眼珠地看著趙晟,眼神和他的面具一樣冷,無言地問出了最後一句:難道這不是過河拆橋嗎?
趙晟片刻無言,突然哈哈大笑,好半天止了笑聲:「初生牛犢,大刀闊斧!年輕人就該有這份銳氣。但天下之主,不能只為一人出氣不顧萬民,」他一指李爻,「單說你太師叔帶兵伐羯,就兩次差點喪命。可那仗打到最後,必是兩敗俱傷。你何不問問他,最後為何同意走了和談這條路?不想報那仇怨嗎?為已死之人和一口氣焰,要再豁出萬千性命,為尊上者,要衡量是否值得。」
景平沒再說話。
李爻偏頭看他,見他牙關咬得緊,借著袖子的遮掩,反手拉了他的手攏進掌心,在他手背上輕輕磕了磕。
景平深吸一口氣,近乎逼視的目光淡下來了。
「但你這話說得有道理,信國公樂意歸順,一來是慧眼識真,看出大勢所趨,二來他有仁心,不願自己的城民受戰火離亂之苦。他不得善終,實在令人唏噓。這口氣不出,我大晉往後極難萬民歸心,確實該尋機會把這憋屈找補回來。如今朝中正缺你這樣敢言的年輕人,你是晏初的師侄孫,叫什麼名字?可願隨朕回去宏圖一展嗎?」
皇上當然不會為了年輕人的幾句厥詞就給個職位,他這樣做,多是為了李爻。
只是就事論事,景平可以平步青雲了。
誰知景平只輕輕鬆開李爻,向皇上異常恭敬地行了個禮:「草民賀景平,是信國公世子,當年家遭不幸,僥倖不死,才心有罔顧,如今得陛下點撥茅塞頓開,不該偏執於自家私仇。且草民胸無大志,不想朝中為官,只願伴太師叔鞍前馬後,伺候周全,足夠了。」
賀景平自爆身份。
小院裡突然安靜下來,無人說話。
一陣風過,皇上剛要再說什麼,李爻又咳嗽起來。他咳得急,臉漲得通紅,青筋從脖頸直攀到太陽穴,皮膚下的血管都漲起來,仿佛下一刻要爆出血來。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被他牽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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