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車很低調,密織的墨綠麻掛簾上不見半點裝飾, 車子舊舊的, 跑在路上不惹眼, 任誰都不會想到車裡除了李爻這一品大員, 還坐了位王爺。
李爻上車,叉手行禮:「下官見過辰王殿下。」
辰王趙晸與當今聖上趙晟同是正宮所出,光看名字便知道先帝當初多麼看中自己這嫡出的長子。只是可惜, 趙晸在戰場上丟了一條手臂, 礙著南晉君主不可身有缺弊的規矩,辰王與皇位失之交臂。
幸而王爺為人頗為灑脫綿合,不在意皇權尊榮,江山平定他沒有社稷壓身, 頗能愜意安樂。
李爻還是趙晟的伴讀時,辰王便對他十分照顧, 更連那條手臂都是戰場上為救還在做暗衛的李爻豁出去的。李爻如今對龍椅上的一對父子失望至極,獨對趙晸的好感愧疚交加,在心裡待他很是特別。
「坐吧, 」趙晸面相與當今聖上有六七成相似, 可歲月不饒人, 他已過不惑之年, 又不大注重保養, 髮鬢已見霜雪, 眼角的細紋更是烙不平了, 「這麼多年你跑哪兒去了,怎麼鬧得白頭髮比本王還多, 當初我問阿晟,他只說你去江南了。」
「下官躲閒去了,現下還不是又讓陛下抓回來了嗎,」李爻笑著坐下,目色溫和地端詳趙晸,「王爺一切安好嗎?」
趙晸愛喝酒,車裡常備著,他拿一尊銅鑄的長嘴酒壺,往李爻眼前的杯倒酒:「葡萄美酒夜光杯,還能喝得這樣的佳釀,就算安好了。」
西域的葡萄酒多是紫紅色,倒進祁連山玉石雕制的薄壁酒杯里,在月光或燭火的照耀下,交輝呼應,能各增其色。
可趙晸這回倒來的酒,卻是瑩白透亮的。
車內矮桌上置了一盞琉璃罩燈,火色被琉璃反光增了色,打在薄如蟬翼的夜光杯上,使杯子仿佛變成一捧會流動的寶石,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不捨得喝下去。
李爻見趙晸笑眯眯看他,恭敬不如從命,端杯向王爺敬了敬,一飲而盡。酒漿入口,涼微微的,掩去葡萄的酸澀,只泛著很爽的清香,將春燥淡去不少。液體一路順著喉嚨滑進胃裡,並沒有尋常烈酒的燒灼感,片刻涼意退了,柔和的酒意和果子味道才變得明顯了。
「如何?」趙晸問。
李爻與他五年多未見,情分沒淡,笑著答:「這酒少了風骨,逗逗姑娘倒是不錯。」
趙晸自飲一杯:「我不上戰場多年了,風骨如同喝的酒一樣,變成渣滓了。」
李爻一訥。
當年趙晸陣前斷臂都不曾說過這種話,如今突然自怨自艾起來,他剛想深探因由,就聽趙晸笑問道:「你倒一如既往有顆風流心,怎麼不見你成家,府上不冷清嗎?」
李爻不娶親,並非是沒人說親,反而鄴陽城裡巴望嫁進相府的名媛小姐大有人在,前幾年甚至有媒人來提,相爺的正室當然該留著天子賜婚,但綿延子嗣是不能耽誤的,先納幾房側室,總可以。
那些托關係拜朋友,無所不用其極尋了高官來跟李爻說親的大有人在,李爻起初礙著同袍情意,各種找說辭,後來他身體漸差,直接被太醫下了個活不過三十的詛咒,因禍得福,統一理由:身體不好,娃不一定生得出,命也不一定能長久。不想絕戶讓閨女守活寡的,都消停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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