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錚都這麼大歲數了,無妻無兒,還有什麼奔頭?總不能是給自己奔爵位前程,身後能穿金縷衣,躺純金棺材板子吧……
李爻莫名其妙歪頭看景平。
誰知景平根本不看他,眼神飄忽,往街邊沒關的店鋪看。
李爻來氣,在他肩膀捏了一把:「臭小子,還非讓我一句句問你?」
景平把李爻的手從自己肩膀摘下來,略重地壓在掌心,問道:「太師叔,你自己的奔頭是什麼?」
把李爻問得更懵了。
「幫趙晟守著山河萬年是你的奔頭嗎?」景平又補了一句。
李爻雖然嘴上總「小孩兒、小孩兒」地稱呼人家,私心裡早發現這年輕人頗有想法,並且,屬於心裡門兒清嘴上不說的那類。
靠事實抹去「二臣」非議、替皇上守著天下太平、輔佐他做聖主明君曾經是李爻的奔頭,可自從看見密詔後,這奔頭就打折了。
他也曾因此厭世,覺得一切沒意思,拼死拼活更沒意義。
而後,他跑到江南,眼見曾經的戰亂流離被他護佑出安寧平靜,偶爾又想這或許便是意義。
可這事非他做嗎,天下若沒了李爻,便不成嗎?
當然不是。
家國大義未敢忘,卻要背負罵名,何必呢?
李爻年紀不算大,身邊早沒了親近長輩引導,不可能沒有猶疑。他想身後名無愧於心,也想人活一輩子,隨性罷了。
兩相矛盾,是他在江南小院五年也沒做明白的功課。
而他終歸是能者,被人惦記、被事情趕落、出於對鄭錚的情義領命赴胡哈,這一去便再沒空想這些鹹淡。
直到他重新回到相府,驟然看到父母上戰場前栽下的梧桐樹開了花,對皇家的厭煩忽而淡了:若這世間又亂了,爺爺的二臣罵名豈非白背了,父母豈不是白死了?
先人豁出聲名性命,不過為了四個字——不負蒼生。
他們從沒說過,卻身體力行。
答案就在那裡,參天而生,馥郁芬芳,只等待他自行看見。
李爻沒答景平,反問道:「你想說什麼?」
景平扣住李爻的手緊了緊,聲音很輕地道:「我想查舊事,是為我爹媽、為信國公討要說法;而我想解你的毒,是純粹屬於我心底里的願望,我若不是信國公世子,便不會有前一個奔頭,但只要我還是我,第二個願望總不會變的。」
這說法隱晦分裂得緊,李爻腦袋再好使,也被他繞糊塗了,看癲子似的看他:「什麼你是你,你不是你的,你是蚯蚓嗎,一切兩段還能活?」
景平笑了下:「你為南晉殫精竭慮,出生入死,因為你是當朝丞相,是李老將軍的後人,但若拋開這個身份,你只是李爻,想做什麼呢?」
李爻終於明白了,笑著搖了搖頭,抽出手來重新搭在景平肩膀上,裝腔作勢地語重心長:「果然是思考人生的年紀,」他揚起左腕,晃晃黑鐲子:「人都生有父母,無從可選,身份就像這鐲子,有的套得鬆些,比如你是藥鋪老闆的兒子,很容易能做到不以賣藥為生;也有的套得緊些,如你是信國公世子,身負仇恨,也如我是南晉丞相,必得在其位謀其政。這樣的身份若想拋下,或要削肉磨骨,或要自斷一腕,非到絕境,拋不開也甩不脫,既然如此,想這麼多做什麼?依著自己的心,把該做的做好就是了,」他說到這,向景平露齒一笑,「活那麼明白幹嘛,糊塗點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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