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對方語氣里熟不講禮的親昵,挺受用。
他隻身快馬出城,連夜趕路,第二天傍晚時分,從官道拐進入村小路,踩著天黑到了目的地。
現在還踩著年尾巴。
村裡有小童四處放炮仗,更不知是誰家擺了流水席,從村頭熱鬧到村尾。這小村子民風淳樸,村民們見景平臉生,依舊樂呵呵地,招呼他坐下喝酒。
「大哥,」景平尋了個面善的老鄉,「咱這有位姓付的老人家,住哪戶啊?」
老鄉喝了二兩酒,挺熱情,見景平戴著半片面罩,模樣冷冰冰的,氣韻卻端正,答道:「小伙子問付老神醫啊,前幾天他壽辰,現又趕上他重孫兒滿月,這不,席就是他家擺的,」說著他遙遙一指,「看見沒,那有座二層小樓,就是他家。」
景平順著老鄉的手勢去看,果然見不遠處有個大院子,院裡小二樓粉刷得嶄新,像是近日才翻新過。
「老神醫該是去村東頭的田埂上遛彎了,」老鄉見景平抻脖子找人,笑著告訴他,「那老爺子每天生活規律得一成不變,你去看看,他一把白鬍子像個老神仙,一眼就能認出來。」
景平謝過,繞開村裡的熱鬧,往村東頭去。
天徹底黑了,村東是大片的菜田,很冷清——老遠的田地頭上迎風招搖一把白鬍子。
景平心下一顫,再又定睛,才發現該是鬍子的主人穿了深色衣裳,戴著帽子,是以整身隱匿在黑夜裡。
也不知該說詭誕,還是可笑。
白鬍子似要回村,正順著田埂,往回飄。
景平順著田埂迎去,看清了老人面容形貌:他很矍鑠,長得像年畫上的壽星爺爺,滿面紅光,腰背比大多年輕人還勁直,他走在不甚平坦的田間,步履極穩。
那老人看見景平愣了一下,站定下來,不往前走,也不說話。
景平深施一禮:「先生是付太醫嗎?」
老人沒答,從懷裡摸出火摺子劃亮,映在景平臉邊,看帳本似的端詳了他好一會兒。
景平讓他看得心裡發毛,心說這老人家眼神差成這樣,還大黑天的跑這來遛彎,危不危險……
「你中毒了。」
老人劈頭蓋臉來了這麼一句,跟著又想不通似的皺眉沉吟:「但你這毒……中得妙啊,毒侵五臟又被提前預阻,自己整的?」說到這,老爺子「哈哈」大笑,「隔了這麼多年,又看見如他一樣的醫痴小瘋子……」
笑聲如洪鐘。
他望聞問切後三項一樣沒做,已然看出景平中毒,委實厲害。
景平驚駭之餘,知道自己找對人了,叉手行禮,一躬到地:「求前輩指點迷津!」
付大夫歪頭看他:「嗯?毒不是你自己弄的嗎?要我指點什麼?」
「前輩為何曾說『丞相活不過三十歲』,」景平還躬著身子,「『丞相毒侵肺腑,無症狀卻非無恙』,您當年到底診出什麼了,求您告訴我!」
付大夫不答反問道:「你是誰?宮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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