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霑到了王帳的時候,裡頭議事剛散了,帳內的將領正興高采烈地出來,一個老將認得他的,紅光滿面拍著他的肩膀大聲道:「能說動應欽出兵,先生真大功一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啊!我今兒算知道了!」
其他將領都笑著對他拱手為禮,與之前那種對王爺帶來的謀士不冷不熱的態度大相逕庭,只有最後出來的高靈鈞,看到他悄悄拉了拉他衣袖,低聲道:「先生可要勸勸王爺,愛惜身子些……如今有范陽那邊出兵,咱們這邊也歇歇氣兒,王爺如今實在太……拼了些,雖說為將者要身先士卒,方能讓下邊人心服,可也不能這般不管不顧地發狠啊,不僅戰場上拼,下來也是不停歇地安排籌劃,參詳軍情,幾日下來合眼的沒幾個時辰,太不顧惜身子了,若真有個萬一,咱們這可不都白來了,先生千萬勸一勸。」
高靈鈞是秦王的心腹侍衛,自然是一心都向著秦王的,宋霑聽他這般說話,心一沉,走了進去,帳內人已走光了,只有李知珉坐在上頭,微微側著身子,看著面前几上的一局棋,十分入神,文桐看他進來,引他入座,倒茶,李知珉卻連眼皮都沒抬,只是將手裡的黑棋子在指尖翻轉著。
宋霑看了下棋面,有些看不明白,心裡又惦記著趙朴真,上前行禮道:「王爺,趙尚宮……」
李知珉伸手止住了他的話,仍然沒有看他,只是凝視著棋盤許久,忽然開口道:「能用的棋子太少了。」
他一開口,聲音嘶啞,宋霑嚇了一跳:「王爺嗓子怎麼了?」
李知珉將手中棋子投入棋盒裡,轉頭看他,宋霑更吃了一驚,只見李知珉眼裡全是血絲,嘴唇乾裂,面也沒好好修過,十分憔悴,他想起高靈鈞的話,忙上前道:「王爺,您是千金之體,坐不垂堂,還請多多保重身子,如今范陽節度使又已出兵牽制突厥,王爺可以鬆一口氣了,還是且歇歇才是。」
李知珉接過文桐捧上來的茶,淺淺抿了一口,又看了眼宋霑:「趙朴真沒有回來?」此一行,他根本不抱希望,想著最多只是能說動應欽出動個幾千兵力應應卯,聊勝於無,也能解解燃眉之急,可是,他們竟然做成了。不是表面上的出兵援助,而是實實在在的應欽、應無咎等范陽軍主力,出兵攻打突厥所占的城,以自身的兵力來消耗牽制突厥,留給朝廷大軍最好的機會。
事有反常即為妖。
他們究竟許了什麼東西給一方真正的霸主?
宋霑道:「應夫人頗為喜愛她,留她在府中住著,說是陪伴幾日,並為她說動了應節度使,出兵牽制突厥,我們此行,算是不辱使命。」
李知珉久久不語,臉上的表情森冷陰鬱,許久以後才低聲道:「太弱了。」
太弱了?是應家太弱?是趙朴真太弱?宋霑忖度著他這句話的意思,沒有接話。
李知珉低低道:「實在太弱了,所以每要獲得什麼東西,付出的代價對弱者來說,都太大。」帳內暗得很,只有一線陽光從帳頂射入,照得秦王臉上明明暗暗,臉色里隱藏了太多的隱忍和不甘。
宋霑一旁看著暗自心驚,忽然驚覺,這位王爺,再怎麼運籌帷幄,老謀深算,他也仍然還是個沒有什麼資本的閒王而已——能用的棋子實在太少了,他能給出的條件也實在太少了,因此就連一個侍女,也要盡力而為。他心裡微微惻然,安慰李知珉:「我看應夫人是頗為喜歡她,且也說了,絕不會逼她嫁人的,應無咎等一眾義子,都出征在外,想來,應夫人也不是那等莽撞之人,我也留了一隊親兵在那邊給她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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