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裡是一片極深的灌木谷,遠處一片霧氣,兩旁點綴著白花,白里透青,葉子都是深碧色,畫面中一個女子立在花叢旁,高髻廣袖,白衫碧裙層層曳下,裝束清華高貴似瑤台仙子,女子手裡拈著一枝碧色山茶,茶花宛然如真,含苞欲放,青碧色的花瓣飽滿舒展,連上頭的露珠都能看出。整幅畫在深深淺淺的碧色中點綴著曈曈白花,霧氣繚繞,仿似詩人筆下的山鬼。然而,在這鬼氣森森的冷色調里,卻有一點紅色,細看卻是畫中女子,姣好的半邊臉上卻繪了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為妝靨,鳳凰翅上燃燒著火焰,映紅了原本清冷的眉目,霍然更多了一分凜然高傲,而整幅畫的淒清頹敗之氣,也被這一點傲然火鳳陡然衝破。
應無咎呆了一呆,他雖然不大懂畫,卻也看出來了這上頭畫著的正是義母,而臉上的傷疤,則被巧妙地用鳳凰給掩飾住了,更妙的是,那鳳凰的高傲不拘,和義母的皎然不凡的性情正相投宜,氣韻、容貌都如此符合,水乳交融,也難怪義母喜笑顏開,拿著畫道:「你看這畫畫得好不好?」
應無咎心裡湧起一陣感動,夸道:「好看,是那趙娘子畫的嗎?」
應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又摸了摸自己臉上凹凸不平的傷疤,低聲道:「她可不是亂畫,我今兒接了這畫,照了照鏡子,發現這傷疤,仔細看看還真有點像只長尾巴鳥兒,虧她想到畫只鳳凰,鳳凰集火自焚,重生為皇,這孩子,也不怕嚇到了做噩夢,竟是真的仔細看了的,我都讓她不要畫的……她怎麼知道我喜歡茶花……」說到這裡,她眼圈居然微微有些發紅,整個人都有些激動。
應無咎失笑道:「母親繡帳、手帕、衣服上常繡的就是茶花,還有誰猜不到呢,這畫母親好好收著,等父親回來讓他看看,父親定也高興的。」
應夫人仿佛被提醒一般地小心翼翼收起畫道:「這倒是,等你爹回來給他看看。」
趙朴真沒想到應夫人如此的高興,就連應無咎都專程私下來和趙朴真致謝,小院子裡服侍的小丫頭們都紅了臉忙亂著去請了趙朴真出來,忙亂著倒茶,應無咎卻顯然要避嫌,並沒有進屋,只是站在院子裡,日光盛得很,他長得高大,站在院子裡的樹下,猶如一座山一般沉默而可靠,他大概忙於軍務,沒時間修面,臉上都是鬍鬚茬,趙朴真靠近他的時候,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鐵鏽和血的味道,汗和皮甲的味道,那是戰場的味道。
這讓她想起了秦王。
節度使府里的生活悠閒而寧靜,每日花間聽一曲琴音,看花瓣逐水流去,請人來唱戲,或者看從前聽說過卻沒有看過極難得的珍本,練幾筆字,裁幾件花衣裳,畫一兩幅畫,興致起了應夫人會和她一同下廚,嘗試一道兩道書上記錄卻沒有嘗過的菜,或是做一個小點心,夏日,清新的荷葉點心,最受歡迎。
深閨中珠圍翠繞,叫人幾乎忘了外邊河山踏破,血染旗幟,民不聊生,家破人亡,有人在抵禦豺狼,有人在保衛江山,有人……斬開荊棘,踏著屍山血海,冒著刀槍劍雨,去掙一條向到最高處的那條路。
為國,為民,為名,為利,外邊紅塵攪擾,滾滾如潮,教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安然守於宅中。
趙朴真沉默著抬眼去看那高大的軍中男兒,他被她眼睛一看,耳根就微微紅了,卻仍是勉強說話:「多謝你給母親畫的畫……這些日子,多勞您陪伴在母親身側,我和其他兄弟們,都十分感激你。不過……」
土匪一樣的將軍眉目深峻,仍然口出了威懾之言:「但是,若是秦王想在母親身上打什麼主意的,還請收手,若是對我母親有什麼不利的,我們應家,一定會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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