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位老夫子姓吳,雖屢試不第,卻在這教學生上還有些名聲在外,十分嚴厲,尤其是女學生到他手裡,就能調教得規行矩步,溫順守禮,商戶人家但有女兒的,就極喜歡延請他為西席,教上女兒一年半載的規矩,便好嫁個好人家,也因此他一貫館金收得極高,也頗擺架子,四季衣物、朝暮食水、節禮束脩,主家略有些奉承不上,供應不好,他就要辭館的,結果明慧女學開了以後,先是這羊城裡略有些本事的富商,都爭著將女兒送去明慧女學那邊,之後又接連有學館效仿明慧女學,也開了不少女學,這麼以來,這位吳老夫子,可就有些不能和從前一般挑揀了,連束脩也不得不降了許多,因此見到趙朴真,自然有些心惡,便出言譏諷。沒想到趙朴真一針見血,卻是直接點出他卻是為著錢才如此急赤白臉的,這羊城小的很,大多人都知道他如今就館不似從前吃香,被赤裸裸地這麼揭穿,倒是十分難堪起來。
那老先生被說中心病,滿臉通紅,又年事已高,一時竟然無言以對,只能忿忿窘迫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眾人看這位嫏嬛女史,曳長袖,披素裘,清如浣雪,氣度高華,端重沉靜,其風姿容貌無一不是上乘,所對對子,雖未十分工巧,卻也難得貼切,頗見幾分急才,再則又是有孕在身,倒都收了那點輕賤的心,無論心裡是否還輕看,面上倒都溫文爾雅,客氣尊重地給她讓座,見禮。
趙朴真淡淡一笑,欠身斂衽,團團行了個萬福,泰然坐下。
上首的陸佑庸笑了笑輕咳了聲,態度頗為溫和謙虛:「各位先生,今日召集大家來,卻是商議女舉州推事宜。此次我粵城共有九人需公推,這公推自然是要考一考的,在座各位先生,都是學問通達、博通經籍的通儒達士,本官想著,先議一議,這題怎麼出法,這女舉,雖說是第一科開,但太宗皇帝開了科舉之先,乃是個高瞻遠矚,流芳百世的賢政,我朝開個女舉,也算是風氣首倡,咱們南粵一貫文氣凋零,這次女舉,總不能太丟人才是,好歹能推幾個好一些的才女才好。」
適才那被趙朴真頂了一句的迂夫子這回可算找到機會了,哼了一句道:「且不說女子學問如何也比不上男子,只說這男子主四方之事,女子主一室之事,孝敬父母,撫育孩兒,操持家務,扶助丈夫,這才是正理。」他斜斜又看了趙朴真一眼,意有所指道:「這到科場上拋頭露面,爭長論短,豈不是讓天下婦人,都生了妄心!將來也不肯生兒育女,也不願操持家務,倒日日學那男子讀書,可不是亂了乾坤!」
趙朴真含笑不語,竟是根本懶得和他爭辯。府學學官陳道曉笑道:「吳老這話卻不妥,昔日就有班固之妹班昭,代兄續成漢史,又有個蔡文姬寫了《胡笳十八拍》,流傳後世,更不必說那有詠絮之才的謝道韞,能寫璇璣回文的蘇若蘭,都是極有才華的。再說這是聖上定的詔令,我等自是遵從便好,可不好妄議政事。」
那姓吳的先生漲紅了臉,上頭陸庸佑笑吟吟溫和道:「陳山長所言甚是,這朝廷大事,自有皇上做主,咱們今日,不論該不該考,只論怎麼考。趙先生乃是咱們羊城這女學創辦的佼佼者,乃是女流翰苑之才,因此本官特意下了帖子請來的,趙先生如今身子重,倒是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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