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體溫正在恢復,而分給他生命的男人則倒在一邊,逐漸失了溫度。
人群繼續圍著他,卻一改方才溫和的態度。十幾隻手伸來壓著他的脖頸、抓住他的頭髮,逼他朝一個方向低下頭顱。
但青年硬是梗著脖子,抬眼直直看向他們不准自己直視的人物。
——有一剎那,他幾乎脫口而出「蘇麻?」,誤以為是妹妹離開自己的懷抱後,又被架上打造成步輦的華麗牢籠。
那一頭垂至腰際的長髮,那一身如月蒼白的肌膚。
灰色的新娘就在幾步之遙的地方。
「你……」王久武啞然。
他震驚地看著,那個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年輕人,此刻高坐在步輦之上,棲於一條婚紗式樣的淺灰裙裝。
真正的灰新娘,不必佩戴灰紗藏起面容,年輕人臉上醒目地點畫著瑰麗的花紋,赭色的海娜更向下從頸部鎖骨蔓至雙臂指尖,似吸飽了血的花藤一樣。像頭頂落了只張開骨翼的惡魔,也像自發間生出了糾若枝椏的鹿角,他戴著一頂巨大的珊瑚冠;相比之下,蘇麻的那頂只能稱作精緻的髮飾,他所戴的才是淺海的王冕,難以想像這具纖細孱弱的身體是如何支撐得住。就這樣,以一種傲慢的慵懶,蒼白的年輕人倚靠著步輦的軟座,低眸冷冷回望著褐眼的青年。
灰色之王。
王久武記起了異教徒們喃喃的名號。
——他是從黑暗森林中信步踱出的雄鹿,皮毛閃耀著罪惡卻華美的光澤。
灰色之王。
王久武怔怔望著全然陌生的年輕人。
——他怎能再屬於文明的世界,這人形的淺灰深根地底,化進長夜萬古。
基金會顧問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昔日的搭檔。
不過,當他下意識把臉上的余血也擦進口中的時候,青年瞥見灰色之王有一瞬露出了一種可謂歡悅的神色。
但那人旋即恢復面無表情,輕輕抬了下右手食指指尖。
傀儡僕役們鬆開了王久武。
那個短髮的護士從步輦邊閃出,捧來一身衣物。這些衣服曾屬於某個醫生,白色的襯衫與大褂上遍布已成棕黑的血污。
「安德里歐——安德里歐·戈爾德瑪赫。」
在僕役們七手八腳給自己套上衣褲、包紮傷口的時候,王久武喊出在畫像背面看到的名字。
「不准這麼叫我,」灰色之王臉色一變,「你不該知道這個名字。」
「那叫你什麼,『陰闌煦』嗎?」
青年自己都能聽出自己語氣中隱含的挑釁。「死」過一次後,他突然就覺得再沒有什麼值得忌憚與驚恐。不過,當意識到灰色之王並沒有否認這個假名的時候,他還是笑了一笑,仿佛在這群魔亂舞的黑暗地底又抓住了一縷熟悉的感覺。
那苦笑刺痛了步輦上的年輕人,他不再看他,收回目光:
「你走吧。」
淺灰微焰應聲近來。
一個傀儡僕役提著提燈,走到王久武身前。王久武睨眼,看到這人眼下徹底凝固的血柱,只覺得自己正在打量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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