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走時看到一家開門的做扎染的工坊,一個婆婆坐在院內的竹凳上拿著針線,對著一塊白布密密地刺,那婆婆看起來總得有六七十歲,皺紋很多,小麥色的皮膚。院內懸掛好多扎染後的各色的布,多數都是藍色的,大小都有,最大的能遮住好幾個人,婆婆就坐在布的前面,布飛起來時像她的一叢長發。
那天婆婆看見他們兩個外地人,很是熱情,請他們到院裡坐,倒上茶水,問他們吃過早飯沒有,晏山說吃過,她就端出水果。婆婆示範扎染的方法,那雙手的動作靈敏又利落,針在她手上就不像單純的針了,好像是件隨她心走的法器,每一針都落在最正確的位置。她讓兩人試試,握住晏山的手,老繭深厚,手掌寬大有力,熱烘烘的觸動,這是一雙充滿故事的手,一刻不停地摩擦布、針線、鍋碗瓢盆的手。
晏山想起他的外婆,外婆也有一雙操勞的手,硬而粗糙的手指揪他的鼻頭,當然不重,類似逗弄,說你怎麼還沒進家門就知道今天吃什麼,真是長了一個狗鼻子。想到外婆的身體,最近聽母親說她又住進醫院,晏山喉頭酸苦。
婆婆感受不到晏山的低沉,還在用她不甚清晰的、略夾雜方言的普通話講解扎圖案的技巧,隋辛馳看到晏山黑瞳仁之中閃爍的光圈,輕撞他胳膊,問他怎麼了。晏山等婆婆去拿東西,悄聲說我想我的外婆,之前去山上,在廟裡燒了好多香求她平安,也不知有沒有用。隋辛馳說你不要多想,事情會朝好的方向發展。
紮好的白布進到染料里浸泡,婆婆挑出濕濕的兩塊布,拿去太陽底下晾曬,等待的過程中說起她十歲起就學扎染,到現在七十五歲,她結過兩次婚,第一任丈夫心黑,酗酒後就沒命地打她,她毅然決然帶著女兒跟他離婚,遇見的第二任丈夫是個不錯的人,他在前年剛去世。
說起兒女,她枯裂的臉龐上第一次顯露出莊重的痛苦,她只有過一個女兒,五歲時生病聾掉,也就啞掉,沒錢買助聽器,只能餘生都沉默地活。問起女兒在何處,婆婆說女兒去集市上擺攤賣衣服去了,她的手比她還巧,用扎染出的布做裙子、衣服。
婆婆留他們吃午飯,兩人推辭不了,吃飯中知道這村莊平時很少有外地人來,年輕人也少,現在多數人都不願留在村莊做些掙錢少的手藝活兒,婆婆的女兒因為是殘障人士,不然她也希望她出去看看外面世界,婆婆是愧疚的,堅持說因為自己的疏忽,才沒把女兒及時送進醫院。隋辛馳說外面的世界也不一定必須要有耳朵聽,走出去,靠一雙眼睛去看,或者在各色的布料中尋找世界。婆婆一個勁點頭,陽光漏進她的細紋里。
婆婆要送他們兩塊扎染布,兩人堅持給了錢,還買了更多的布回去,送給認識的人,溫小妮當即表示非常喜愛,系在腰間做裙子。她說有時間也想去村里找婆婆學扎染,自己做衣服是件有趣的事。
扎染布的上的圖案無一重複,多麼獨特。晏山理了理脖子上的方巾,說:「今天是趕集的日子,你去不去?」
「去。」隋辛馳放下咖啡,跨上老余的電驢,他坐在後面略顯憋屈,「回來以後要繼續紋個滿背,紋完繼續畫牆。這幾天累得要瘋,剛好散心去。」
晏山扭轉把手,隋辛馳往前一聳,扶住晏山兩邊的肩膀,冷風囂張地刮,方巾的一角吹到隋辛馳的唇上來,那上面染了晏山身上的味道,某種植物混合水果的香氣。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