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開始呼喚兒子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悲切,晏山代替兒子繼續燒紙,燒紙衣服、紙房屋、與時俱進的紙糊手機電腦,但有什麼用,老張即使下去了也看不見。
老張要和惠英葬在一起,兒子不滿意說你應該和我媽同葬,老張不說話了,他固執地拍打床鋪以示抗議,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任性,對著兒子他慣常是妥協,最後兒子說這件事我要和哥哥商量一下,於是老張閉上眼,兒子要為他換床單和褲子,他面臨習以為常的無助和羞恥。
晏山起身告辭,穿過安置房異常雜亂的樓道,他來到街上,沒有下雨,天是灰青的,他去旁邊小賣部買一瓶冰水和一包煙,站在店門口發了一陣呆,無聊的老闆娘在追劇,看他不走就向他搭訕:「你過來找誰?」
晏山說了老張的名字,老闆娘說:「造孽哦,眼睛看不見,現在又中風躺床上,動都不能動,我老了以後要是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憑什麼認為這樣活就該死?你覺得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不要用一個健康人的身體去沾沾自喜了,沒有誰願意躺在床上大小便無法自理,還要被人說不如去死。」
老闆娘瞪著眼睛,懼怕得不敢張口,晏山自知冒犯,想他何必這樣,緩和口氣說:「不好意思,心情不好。」
他邊抽菸邊向前走,胸口悶堵得厲害,手裡的水瓶冰涼,好像仍舊握著老張的手,那隻手一直跟隨他,甩不開掙不脫。
陰雨天,鎮上本就不多的人更是縮回屋下,沒多少店鋪開著門,晏山走到了老張的按摩店門前,門口積了厚厚一層的灰,晏山在門口留下他的腳印,決定在對面吃一碗牛肉米粉。
他大汗淋漓地夾起軟白的米粉,米粉弓背掛在木筷上,整整齊齊全部進到嘴裡,嚼碎它們的嬌嫩,一口緊接下一口不停歇地吃,直到有人喊老闆,一碗紅湯的牛肉米粉。他抬頭看見隋辛馳扯出幾張紙,擦桌面,突然眼眶一熱,喉嚨緊了緊,他醒悟,原來他自從看見老張瀕死的樣子就很痛苦,他痛苦到此刻,他發現自己狼吞虎咽卻沒有品嘗到米粉的味道。
他不問隋辛馳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為什麼像個突然降臨的王子,原諒他用俗套的比喻,可他確實像一個王子,他來帶他擺脫麻木的痛苦。
「他不好,可能今晚,也可能明晚就走了,這次不會有奇蹟,因為他自己已經有了預感,精神也很混亂,還好他記得我,這讓我覺得挺溫暖,明明我們應該只是純粹的陌生人,但他成就了我,我會永遠記得他成就了我。」晏山放下筷子,「你在這兒等著我嗎?」
隋辛馳說:「對,我一直等著你,我知道你會過來,你上午說你要看老張。」
「你開車了嗎?」
「沒有,我打車過來的,你開車了嗎?」
「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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