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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

「後來還是送過去了,他們全家都出動了,他的舅舅叔叔那些一起綁了他送上車,咋可能逃得脫,他姐姐和妹妹就跟在車後面一邊追一邊哭,造孽喲。」

童偉強去精神病院了,所有人的恐慌無知送她到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鐵架起來的病床要承受一個被掏空的軀體。她的離去使全村的人都陷入一種失落,近似大戲落幕之後的遺憾不舍,他們遇見童老漢去地里幹活,總問他:「你的二姑娘咋樣了喲!不要在精神病院勾搭男人哦!」

一陣怪異尖酸的鬨笑。

童家父母羞愧得抬不起頭,說不出一句話。只有童惠珍會回嘴,罵人,罵得說童偉強的人逃之夭夭。

童偉強被綁上麵包車時,紅指甲無力地抓撓玻璃車窗,手掌拍呀拍,卻永遠拍不出奇蹟,向後看,看見姐姐妹妹的淚水跟隨她。妹妹的小腳小手瑟縮著呀,動起來那麼緊促,嘴巴狂亂地呼吸,要追上四輪的冒尾氣的怪物。

可妹妹什麼都不懂,不懂哥哥穿裙子塗口紅的意義,為什麼哥哥要執著地讓她喊他姐姐,她真正的姐姐有著柔軟的胸脯,讓她耳朵陷進去的溝壑,哥哥說他遲早也會有和姐姐一樣的胸脯,他舞動臉龐,露出憧憬的表情。她羞澀得把逐漸蓬勃的少女隆起藏進海綿里,彎下脊背想要四處躲避,哥哥第一次對她動怒讓她挺起背,說這難道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嗎?事後哥哥向她道歉,他的眼睛多麼暗自神傷,汪出淚珠。他說我多麼羨慕你呀妹妹,我投錯了胎,一切都錯了錯了!妹妹好愧疚,她仿佛掠奪了哥哥本該有的一切,例如穿裙子的權利,梳辮子的自由,她想盡辦法想要還給哥哥這些權利與自由。哥哥摸著她的腦袋說她傻,這不怪她。那麼怪誰呢?怪老天吧,她或他在創造她時打了一個盹,長長的盹,老天就搞混了她和某一個人的性別。

晏山問:「她在精神病院待了多久?」

大爺說:「記不清了,也沒得好久。」

大媽說:「可能差不多就半年吧?他姐姐和妹妹成天要死要活地鬧,總之是把童二娃鬧回來了,後來他就多上了一年高中,還考起了大學。」

晏山心下一沉,鏡頭跟著他的手晃,大媽和大爺的臉也顫抖了,就好像他們所踩踏的大地在震動,這震動帶來的並非是肉體的單純運動,它讓晏山的靈魂承接嘔吐的前兆,對是的,胃的緊縮心靈的嫌惡,他抗穩了攝影機不要手心出的汗惹來災禍,看著眼前老人臉孔的每一絲皺紋,他都認為那皺紋里窩藏了偏見和惡毒。他們以為默默觀看不插手就是寬容,就是仁慈,可他們絕口不提自己的冷眼與嘲諷,看戲般的暢快,潛意識中他們感謝村裡有童米蘭這樣的「變態」,他們想要她「變態」得更為徹底,愈發獵奇,這將是他們無趣生活唯一的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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