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實在是奇了。也不知是修煉有成,還是磕藥磕成了生化魔人,老道士參悟日久,漸漸煉成了個寒暑不侵的真身;哪怕是帝都凌晨只有兩三度的氣溫,依然可以穿著一件單薄道袍在寒風凜冽中瀟灑飄揚,怡然自得;他招人議政的宮殿,從不需要什麼炭火暖盆,委實令人敬服。
可北方的寒氣終究還是太凜冽了些;如穆祺之類火氣旺盛的世家子也未必頂得住冷風,何況六七十的閣老重臣?即使朝服中厚厚的添了狐皮、貂絨,只要天氣一冷,依舊在靜坐時忍不住的發抖,乃至於上下牙齒捉對廝殺,好似快板。
以往穆祺隨眾人守衛殿中,有時不由都惡意揣測,覺得飛玄真君特意布置這種陳設,莫不成是熬老頭子的戰術,用寒氣引發風寒、體熱、呼吸系統病,對年均花甲的內閣老臣,的確是效力拔群。這樣前赴後繼,優勝劣汰,也免得資歷深厚的大臣掌權太久,令皇帝不安嘛。
有這樣牢不可破的先例在,而今殿閣中添的錦帳暖盆,便格外叫人詫異了。當先入內的夏衍夏閣老便止住了腳步,回頭看李再芳:
「李公公。」
李再芳恭謹低頭,語氣和婉:「是陛下的口諭,說閣老們都有年紀了,冒著寒風來當值,也是不忍心吶。以後殿中都按這個布置,閣老們便不必謝恩了。」
雖然有此一句,幾人仍向正殿屏風躬身行禮,而後小心坐下。剛剛一坐,後背立刻有了反應,原來墊著狼皮褥子的靠椅竟是熱燙燙的暖人,顯是用湯婆子提前熱過。
閆閣老也就罷了,夏衍、許少湖等卻覺腹中一陣熨帖,剎那間安定了不少——數日前服藥後腸胃登即造反,竟是斷斷續續泄了兩三天。所謂好漢難頂三泡稀,即使服下了人參、當歸補氣,凌晨上朝時依舊覺得寒風刺骨,腸胃不時蠕動抽搐。如今有東西暖著他們飽經風霜的臀部,當真是大大的鬆快了。
同受磨難的夏、許兩位對望一眼,心下都很明白,知道這是皇帝滿意他們服丹的態度,特意給的一點安慰。
御前得臉當然是好事,但如此一來,怕是御賜的丹藥也再不能中斷。一念及此,閣老們的腸道又隱隱作痛了。
如此靜候片刻,正殿屏風外終於響起一聲銅磬。安坐的大學士一齊站起,撩起衣擺下拜;宿衛的勛貴子弟們站立門前,也手扶腰刀,躬身行禮。穆祺隨十幾位同事深深彎腰,偷眼一瞥屏風,果然見到一襲青色道袍,被太監們簇擁了出來。屏風外並未安設錦帳,行動時寒風一灌,輕盈袍服便飄飄鼓了起來,洒然有出塵之姿。
飛玄真君清妙帝君修行日久,道袍緩帶,輕車簡從,行動間處處仿效先賢真人的灑脫風範。不過也不得不承認,皇帝陛下再如何陰陽怪氣巨嬰症,也的確有露這個臉的資格——當今聖上年輕時「龍章鳳表」,是不折不扣的帥哥;老了之後蕭疏軒舉,湛然若神,也是不折不扣的老帥哥。這樣的老帥哥穿著寬袍大袖飄然而至,才有丰姿雋爽的神仙風度,撐得起樸素衣裳的架子。即使穆祺因為重金屬與加夜班懷恨在心,總覺得這穿衣風格活像大撲棱蛾子的做派,也實在污衊不得陛下的顏值。
誇張些講,就是剝去老道士的皇帝服制,置身現代;人家憑一張老臉也能混口軟飯吃,至少不比秀才差什麼。
銅磬又響了數聲,回聲悠悠之中,青色的大撲棱蛾子飄到了殿前。眾人立刻拜倒,山呼萬歲。
飛玄帝君面帶笑意,一雙眼卻格外銳利,一一掃過伏倒的眾人。但仔細看過一圈,卻也瞧不出有異常的端倪。他不動聲色,抬手命人扶起閣老,而後踱到寶座之前,盤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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