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色迅速變化了。他都顧不得依舊趴伏在地的許閣老,回手從袍袖中翻出了自己的那本天書,嘩啦啦開始翻閱。不過片刻功夫,他就瞪住了書中的某處「錯誤日誌」,兩隻眼珠雙雙凸起。
如果飛玄真君萬壽帝君沒有記錯,這真是他當日一時暴怒,連戳帶點,將天書逼到什麼「系統宕機」的時刻;那時天書忽的灼熱滾燙,頁面上到處都是什麼【404】、【錕斤燙】,倒讓當時漸漸緩和過來的飛玄真君疑慮萬端,生怕是謫仙不悅,在以密咒施展什麼奇特玄妙的法術,甚至還特意為此齋戒一日,清清靜靜餓了幾頓來贖罪……但現在看來,謫仙人高不高興另說,但那些古怪的密咒,估計就是在鎖定彼時尚獨居靜室的許少湖!
天書為什麼要鎖定許少湖?
剎那間詫異驚異不可明狀,更多的卻是微妙的不滿——他飛玄真君清妙帝君萬壽帝君修持數十年有餘,克勤克儉事天以誠,夙興夜寐無一日攜帶,能蒙獲謫仙恩寵得賜天書也在情理之中。但許少湖這種裝模作樣矯情又噁心的下賤人物,憑什麼也能得到天書?
他什麼檔次,也配和朕看同一本書?
最為緊要的是,也不知那位謫仙人與皇家是有什麼難以解說的孽緣,十篇文章里有九篇都是在花式翻新的陰陽皇室列祖列宗,順帶著爆一些能讓當事人羞恥得昏過去的黑材料。往日一個人欣賞還不算什麼,如今專程投放以供君臣同樂,那種羞恥感少說也放大了十倍有餘!
想起天書中種種可怕的爆料,真君的怒火與尷尬重新翻滾了上來!
但真正狂怒的時候,卻恰恰是不能大喊欺天的。他強行鎮定,漠然開口:
「口說無憑。什麼獨居靜室,天降奇書,這樣的一面之詞,朕現在不會認也不會否。許閣老位列台閣,朕不能不給你一個顏面;但你府中的下人,卻總得要一一查過,才能知道端倪。這也是洗刷你的好法子——到底這書冊後面有沒有同黨,有沒有靠山,到底有沒有什麼英雄好漢,和許家勾結起來圖謀不軌,查一查自會明白!」
既然直接收拾許少湖可能招致什麼「報復」,那就轉換思路,先從下人下手。東廠的功夫花樣百出,足夠許家的家人死去活來一百回有餘。許家人死去活來,真君這口惡氣才能出得順暢!
雖然是「所謂保留顏面」,但宮中親自下令搜查重臣府邸,只要風聲稍有泄漏,許閣老的政治生命變立告終結,將來必定也難逃一條死路。眼見風浪又起,煌煌聖諭逼人而來,許少湖依舊極為鎮定,行禮如儀,叩頭謝恩。
皇帝語氣冰冷:「你沒有什麼要說的?」
「雷霆雨露,均為君恩。君父如天,對臣子罰也是賞。」許閣老語氣從容:「臣是陛下欽點的進士,是天子門生,陛下便是臣的恩師;二十餘年來臣從督察院任御史,之後升都御史,升吏部郎,升尚書,一直到數年前升列台閣,每一步都是陛下的深恩,若說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臣的身家性命,乃至一飲一食一服一御,家中上下的起居用度灑掃迎奉之僕役,無不是陛下所賜。臣粉身碎骨難報萬一,唯有叩首謝恩而已!」
這一句話鎮定自若,謙卑恭敬,大得重臣之體。即使皇帝熱血當頭,火氣也不能不暫時一歇。而火氣剛剛一降,真君便敏銳意識到了許少湖話中的關鍵——許府灑掃侍奉的僕役,各個都是東廠挑過後由司禮監賜下的,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密探線人;日有日報夜有夜報,無時無刻的向宮中傳遞消息。
如今大案驟起,且不說讓東廠自己審自己人是何等滑稽可笑,如果許府真有什麼「勾連」、「同黨」,那豈不是連東廠都不可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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