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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奪走物資之前,穆祺特意寫了一封書信,快馬送入京城——既然借用了閆家的名頭,那當然不好讓閆家做個枉死鬼,所以信中的前因後果交代得非常清晰,還特別解釋了籌糧的進度:石蜜與糖蜜遠比尋常的稻米更能飽腹;只要將搜查來的物資混合著米糠麩皮發下去,勉強著對付半個月應該不難;只要這半個月能拖過去,儒望那邊的糧食就能籌措個七成八成 ,足夠解脫危局了。
這一封信被八百里加急送出,不過七八日便到了閆府。拆信的小閣老早有防備,但仍然被世子的手筆嚇了一大跳:織造局!錦衣衛!江南望族!親娘嘞,你這一整就是一個大活啊!
大活實在太大,小閣老都有些神智恍惚。但閆閣老畢竟是老成謀國,接過信後仔仔細細一讀,面上卻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默默將信放下了。
閆東樓忍不住了:「首輔,這可如何是好?」
這動作是不是也有些太大了?
「能如何是好?」閆閣老語氣平靜:「既然當初決定了要拜託此人,你就應該能想到這個結果,說實話並不出意料。」
「但這手筆也太得罪人了——」
「得罪織造局錦衣衛,總比得罪老天爺的好。」閣老打斷了他:「糧食運不到,北方造了反,內閣上下都是個死!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個道理你也不懂?」
這句話一針見血,堵得小閣老啞口無言,只能默默站立原地——事情有大道理有小道理,大道理管著小道理;身為內閣首輔朝廷支柱,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維持國家機器的運轉;只有這架機器運轉如意,閆閣老才有退步抽身的餘地。如果真的在天子腳下搞出了什麼不忍言的大事,那他們才是死無葬生之地!
當然,就算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穆國公世子搞出的這一攤子確實也太大了點。所以閆閣老閉目片刻,到底還是站了起來。
「你給我擬一篇上好的青詞來,我要帶進宮面呈皇上。」他吩咐道:「這種種的事情,還是要給聖上說一說。」
閆東樓微微愕然:「先前給世子寫信,爹不是說過要秘密行事的麼?」
「再怎麼秘密行事,又怎麼能瞞過君上?」閆閣老淡淡道:「家事國事天下事,有哪一樣是我們這位皇上不知道的呢?記住了,青詞一定要寫得委婉,寫得動人,要將這一次籌糧度過危難的大事盡數歸功於君上,不要露出半點自矜自許的樣子。」
小閣老唯唯稱是,退下去構思這一篇緊要之至的青詞。而閆閣老則信步出門,佇立於院外泠冽寒氣之中,抬頭望天,不言不語;親近的家人聚攏過來,卻都垂手隨侍在側,不敢稍有動作。
這是閆閣老幾十年以來的習慣。每一次入宮求見皇帝之前,他都要在當門的風口佇立片刻,借著冷風鎮定思緒,竭力推敲自己面聖時的一言一行——當今皇帝極聰明,極陰狠,也極難伺候;即使柔軟諂媚如閆閣老,亦不能不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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