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她回棠梨苑,再回碧梧齋中,於室內靜坐許久後,以為自己心終于澄定一些,欲寬衣躺下時,忽發現衣袖上落有一根她的髮絲,烏黑柔軟。
柔軟的髮絲似不僅纏在他的指尖,亦纏著他的心。他看向他房間的陳設,早不再似曾經的雪洞一般,架子上不僅有古籍,亦有她送的小巧陶器,陶羊、陶兔,團團臥著,玲瓏可愛;書案上不僅磊著法帖、設著筆硯,亦有一小瓮清水,漂養在她所送的幾朵梔子,花色雪白,香氣宜人;牆上不僅懸著聖人問道圖,亦有她所送的遊春圖,畫中春色如酒,柳色如煙……
她早完全浸染在他生活中,他愈發「明亮花哨」的房中陳設,似是他愈來愈亂的心境。他想不該如此、不該如此,一直想到天將明時,可最終卻還是惦念著她想要茉莉花串,讓人買了茉莉花來,親手摘了花朵、做了一道茉莉花串,著人送至棠梨苑中。
一次次的應退不退,終使事情至不可遮掩。心意相通的荷花鴛鴦圖,鸚鵡清喚的一聲聲「嬿婉」,俱似通紅的火星,最終在雷雨夜六角亭中,引燃暗火燎原。
她竟說喜歡他,她問他喜歡她嗎。他無法拒絕她熱烈的情意,他在人生里曾一次次為所背負的擔子、為世俗規矩等壓抑本心,可這一次,熱烈的愛燒融了所有藩籬,他無法違背他自己的心。
然而歡愉的另一面,是深深的痛苦。他痛苦於身為謝家之後,卻做下這樣違背禮教的事,亦痛苦於自己不能給她妻子的身份,不能在日光下光明正大地愛他。
她明明是活得隨性恣意的人,卻因為與他的愛,變得小心翼翼,夜裡盪鞦韆時不敢發出笑聲,與他出門時都會戴著幕籬,平日裡在人前也越發似端莊的謝夫人,循規蹈矩,貞靜守禮。
她不在意為他小心謹慎、壓抑本性,她會在幕籬後悄悄對他笑,她會夜色里撲入他的懷中,然而她盈滿愛意的笑與吻,總似是尖刀深深地扎在他心底。
她越是替他的名聲考慮、委屈她自己,他就越是覺得自己齷齪、十惡不赦。即使曾在深醉後也想不管不顧地愛下去,可他終究過不去自己這一關,他深深地傷害了她,他十惡不赦,罪無可恕。
他既無情她便休,她要回了那隻平安符香囊,她燒毀了棠梨苑外的花圃,她似是有意報復他,夜夜出門與紈絝子弟廝混。他知道她在等他來,他也曾來到那酒館外,可終究他無法走進去,走到她的身邊,已經鑄成過大錯,他不能再錯一次。
直到雲崢的出現,那個曾在端陽日,引她翹首看去的人。蔣晟等只是紈絝子弟,她與這些人飲酒不過是消遣玩樂,可雲崢……雲崢不同,也許她會真的愛上雲崢。
他眼睜睜地見她與雲崢越走越近,心境複雜。既然他無法給她愛與婚姻,就不能自私地將她綁在他的身邊綁在謝家,如果她想離開,他應給她自由。他是如此想的,如此想時,萬痛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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