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中的少年是……盛隆。
那滴綴在鼻樑上的紅痣,是用孟晴德的心血描繪,不知她在裡面添了什麼材料,血痣色澤濕潤,就如同創作者剛剛點綴,永遠不會幹涸。
盛隆立在了畫框前。
背對著歐陽琳,沒有人看到他現在是怎樣的神情。
畫界對孟晴德的諸多評價,是小有才氣只待開竅,粗俗一點講,就是普普通通缺少靈氣,有熱情沒靈魂。她能在畫界占有一席之地,是用金錢和人脈開拓的,名氣與實力從不對等,至今沒有一幅代表作。
歐陽琳不懂畫,也不知道什麼樣的畫才能被稱為藝術,但孟晴德臨死前留下的這幅遺作,在她眼中確實可以稱為藝術。
明明是用了最熱烈富有生命力的顏料,甚至觀畫者可以感受到創作者對少年的濃烈情感,可呈現出的效果,卻是與之相反的血腥、暴戾、扭曲,陰暗……
所有的負面情緒堆積融合,與創作者嚮往的生命力廝殺博弈,這幅畫第一眼觀稱驚艷,回看驚悚,再看只會勾起人心中最陰暗的惡欲。
這是一幅象徵死亡的惡魔肖像。
是孟晴德孕育的死亡。
畫框之下,貼著空白標籤,上面一筆一划寫著:贈紀薇。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存放食物?」邁過被鮮血染透的畫紙,歐陽琳走到盛隆身旁,發現他站立的位置極為巧妙,恰好讓自己籠入畫框陰影。
盛隆的聲線平穩,「很早之前,這裡不是畫室。」
是他的「家」。
什麼都沒有的「家」。
每次與盛林榮爭吵過後,孟晴德都會將盛隆關在這裡,「她不喜歡我,討厭我的哭聲,更討厭看到我這張臉。」
父母的爭吵摔砸,在感知力敏銳的孩童面前,是呼嘯的海浪。兒時的盛隆無數次被海嘯吞噬,又被埋葬在最遠的花房地底,這裡沒有燈光,沒有食物,就連蟲鳴都聽不到,靜到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誰又能想到。
天花板之上,是春意盎然花植煥發的陽光房,地板之下,黑暗吞噬了一個孩子的靈魂。
盛隆不記得自己被關了多少次。
孟晴德時常忘記將他放出來,大多數時候,從這裡離開後,他都要去醫院住幾天,緊接著再被送回,循環不斷……說這裡是他的家,似乎沒什麼不對。
「我只是,不想死在她手中。」說到這裡,盛隆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彎著唇角低笑,像在複述別人的往生。
習慣了黑暗,為了活下去,他總要為自己準備些生路,食物和水是最重要的,畢竟,血液並不止渴。
留在這裡的食物和水救過盛隆的命,卻沒能救回孟晴德,對於她的死亡,盛隆只回應了一句:「謝謝。」
語調停頓,他虛虛描摹畫中線條,「這幅畫,紀薇會喜歡的。」
.
紀薇再次陷入了妄想狀態,就在盛隆對她說「生日快樂」之後。
她回到了寰夢佳苑,回到了塞滿眼睛的三樓,天花板還在咔嚓咔嚓響動,指甲在地板劈裂迸出刺耳嘶喊,所有眼睛都盯向了她,一遍遍重複著:「微微,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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