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控制速度,連弧線也不走了,直上直下,就像是用一把匕首乾淨利落地在雪地上剖開了一道道傷口。
下去了,再坐上來,再衝下去,再上來,再來……
腳踝發酸,體力耗盡,即使他用了完全正確的、標準的姿勢。
原來用正確的姿勢也會斷骨頭,也會流血,也會痛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最後一次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在流淚。
像林琅意一樣,完全不受控制地流淚。
原來風這麼大,流眼淚的時候疾風吹過去像是刀子剮進皮肉里一樣,痛得骨頭都要碎了。
再要上去,纜車過了末班車的時間,售票員都認識了他,委婉地表示今天已經停止營業了,並且勸說他訓練要適量。
程硯靳回到了普通雪道,他記得林琅意說N3雪道是她初學時最恐懼的一個賽道。
他從N3往下沖坡,抓板轉身,假裝她還在身邊,習慣性地去摸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往回拍照。
脖子上空空如也,沒有相機,他忽然大夢初醒一般想起相機隨著她回到了千里之外,她也不在一轉身就能見到的距離。
腳下控板失誤,他在這種對他而言堪稱是幼稚園級別的賽道上狠狠地摔進了雪裡。
耳鳴的症狀再一次襲來,他明明睜著眼睛,卻在一段時間內好像什麼都看不到了,意志力的潰敗物理性地衝破了大腦,讓他完全喪失了意識,就像是拖著病軀在健身房進行了過量的運動,呼吸扼住,靈魂脫離出來俯視著殘缺不堪的身體軀殼。
他迎著天空最後殘餘的日光,眼睛鈍鈍地開始流淚。
張嘴呼吸,雪花落進他的口鼻,渾身都要凍僵了。
他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覺得自己全身似乎都散架了,每一寸骨頭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他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滑雪了。
程硯靳就這樣像是個瘋子一樣躺在雪地里,摸出手機,打開相冊,開始調出照片P圖。
他已經很會給林琅意P圖了,會調參數,會把誤入鏡頭的路人抹掉,會將對她的連拍拼成長圖……
他的手指凍得僵硬冰冷,裂紋的屏幕接觸不靈,他反覆塗抹著小鯉魚帽子背後的一個行人,拼命想將他P掉,手指在屏幕上戳出了「噠噠噠」的響聲,手機卻毫無反應。
岌岌可危的電量在這樣徒勞無功的嘗試中最後終究是黑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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