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過了很久才意識到,柏威夏寺對於高棉人來說,就像九龍城寨對於我們的意義一樣,它的存在證明,至少有那麼一部分人,在那個時候,不是中國人,也不是英國人,生活在香江但也稱不上是香江人,我們沒有一張身份證來證明我們自己是誰,但是我們的確存在過。」
「這就是存在的意義。」
「你有想過這個問題嗎?」盛嘉宜問對方。
徐明硯身材修長挺拔,城寨里就從來不會出現他這樣把簡單的襯衣穿得如此慵懶鬆散模樣的男人,即便站在黑暗裡,神色晦澀不清,也難以掩蓋他和這裡格格不入的事實。
徐明硯想,可能除了盛嘉宜,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女人問他這個問題。
你認同自己的存在嗎?
這種問題對他來說,如果是別人問起來,簡直是,無關痛癢,令人發笑。
他不需要認同,他的父親,祖父,曾祖父......祖祖輩輩都游離在邊緣之外,他們是投機者、是買辦、是民族企業家、是利益掮客、是資本流動的盡頭。財富與權力帶來認同,利益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如果收購北美的油田時遇到困難,他可以成為美國人,和歐洲談生意的時候,他將拿出自己祖上有英國女王親自授勳爵士稱號的證明,跟東南亞富商打交道的時候,毫無疑問自己是新加坡人,而到了需要保留在香江的利益的時候,他又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國人。
但是盛嘉宜問他,將他問到啞然。
他做不到當著盛嘉宜的面說出那句——我覺得這不重要。
他想,或許,這還是很重要的。
因為盛嘉宜一直很孤獨,她表現出來的孤獨,像潮水一樣漫過,絕望到令人窒息。
她的焦慮、不安、冷淡,徐明硯都能夠理解,在他需要不斷轉換自己身份的時候,在他呆在美國,試圖和灣區及長島那些古老的撒克遜家族以及部分猶太家族打成一片的時候,在他輾轉於倫敦、港督、華爾街和京城四地的催促下的時候,他也如她一樣。
一模一樣。
但徐明硯選擇不去追問,讓本心跟著鈔票走,就能減少許多心理負擔。
「答案有那麼重要嗎?」他問。
盛嘉宜攤開手,讓他看灑在自己掌心的陽光,她想要握緊,但是什麼也沒有抓到。
「很重要。」她鄭重點了點頭,「我想,再也沒有什麼比找一個答案,更加重要,這就是我活著的意義。」
「你告訴我要為自己而活,可是我首先要搞清楚,我是誰。」
春光乍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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