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憶起第一次父皇帶她狩獵的情景:她依在父皇寬闊的胸懷中,耳邊只聞忽忽的風嘯聲,眼前的景物都快速的向後延去,仿佛在雲彩上飛翔,在她心中,高大的父皇便是那會騰雲駕霧,能帶她遨遊四海的神,她開懷的笑,不住地說:
「父皇,快!再快些!」
「你不怕嗎?」父皇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她側過臉,笑,搖頭。
是的,她不怕,雖然她只是個女娃娃,但此刻在她血管中沸騰的是塞外草原最悍烈的狼族熱血。
可是,父皇的馬竟漸漸慢下來……
「父皇……怎了?」她仰視,只望到父皇抿緊的唇。
她的笑容也漸漸斂起來,因為她聽到了緊追而來的監衛都督烏那羅的
話:
「天子別跑這麼快,大將軍生氣了!」
她再不敢看父皇被氣得鐵青的臉,更不敢多說一句,但她心裡清晰的知道烏那羅口中的大將軍是誰,那正是她的舅父高澄——也許就是這個時候,仇恨的種子悄然埋進了她的心底。
令那種子發了芽還是另一件事:那日,她去昭陽殿探望生病的父皇,瞧見他的面色蒼白,身體衰弱,卻無人問津;而前殿人影如梭,交織往來——原來監官們都在忙碌大將軍的凱旋筵席。
外面鼓樂齊鳴,內侍三番五次來請起聖駕,為將軍接風洗塵,而父皇正病體難支,拒絕出席,舅父便在內殿的簾幕外命內侍遞進酒觴,大聲道:「臣澄勸陛下酒。」
父皇無奈的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忿然道:「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如此生!」
舅父丟下一句「朕,朕,狗腳朕!」重重的甩袖,揚長而去。
他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卻久久縈繞在殿宇中的每個角落,辱踐了拓跋氏百年來自以為高貴無上的自尊和驕傲,當然,也包括猗猗的。
此後,猗猗只覺得父皇愈發的沉悶和憂鬱,也不再像以往那樣時常關心她和兄長們的學問了。除了有一次,父皇將她單獨叫到昭陽殿,教她念了一首詩,
「韓亡子房奮,秦帝仲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②
「父皇,這詩什麼意思呀?」猗猗背會後,眨眨無邪的大眼睛,不解的問。
「你不必知道,只在明日的課堂上背與侍講荀濟大人聽便是了。」
「哦。」她點點頭,並不知道這首詩會給她今後的生活帶來怎樣的陡變。
第二日,她依照父皇的意思,當著荀濟大人的面,大聲詠誦了這首新學的詩,「這是誰的詩?講的是什麼意思?父皇不告訴我……」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抬眼看到一向溫文淡雅的荀老師竟然熱淚盈眶,緩緩地扶著桌角面南而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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