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就這麼輕輕地閉上,唇邊有淺淺的笑,像是做了一個好夢。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夢不會醒,就像是水消失在水裡。
暮色慢慢的跌落,從此她不再如期而至,結束了薄如蟬翼的生命。
媽媽是個膽小的人,但她同樣很勇敢,胰腺癌晚期她能忍受吃什麼吐什麼的痛苦,能忍受形銷骨立和脫落的頭髮,但她不想自己被限制在這小小一方病床,不想做一個什麼都幹不了的人。
在姜既月的印象里,媽媽很能幹很聰明,一手創辦了引以為傲的公司,培養了驕傲的她。
囚不住她的,哪怕是這一方小小的盒子。
他們都站在後面。
姜且之撐著傘,他的臉上是少見的沉穩。
姜既月想到:那時的他還是個剛初中畢業的小毛孩,眼神中確實堅定,因為世界上只有自己能保護姐姐了。
姜汝城未曾抬頭,將自己隔絕雨傘這一方淨土之內,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崔艷琳臉上卻是帶著極大的痛苦,隱沒在黑色墨鏡之下。
姜既月看著他們兩人,眼神中只剩下嘲諷。
放在兩年前,她可能不會讓他們靠近半步,現在看著這些戴面具的人也別有一番滋味。
「你們不應該愧疚嗎?」話冷冷地擲在地上。
沒有一個人敢回答,只是默默地承受著。
她黑色的高跟鞋已經被雨水泡發,鼓脹的麻木的。
對上了姜且之的眼神,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總歸是黏膩的。
「媽媽,我和姐姐先走了,等哪天天晴就來看你。」姜且之把那個曲奇端端正正地擺在石碑前,餅乾吸水會變得脹大,碎渣成了糊狀物。
她還在的時候就經常偷吃,那是化療結束後的獎勵,吐出來的也是糊狀的。
姜既月把蓋子蓋上,起身時站不穩晃了晃,被姜且之扶住,送上了車。
汽車燈後的雨絲,墜落的軌跡分明。
姜汝城早早就坐車走了,沒有半分留戀,甚至對那個曾經的枕邊人也沒多說一句話,全程就只是一個需要他穿黑西裝打領帶的儀式。
大雨天只剩下崔艷琳一人,她沒有和姜汝城一起走。
空曠寂靜的墓地只有她一人,她才摘下墨鏡。
那是一雙紅腫的眼。
喉嚨里沒有半點聲響,聲嘶力竭:「春雪,對不起。我透過你的眼睛觀察時,看到不同的景色,用你的身體行走時,走出了不一樣的路。」
她的眼神中滿是愧疚。
—
他們兩個人到了姜家的別墅。
冰冷的毫無生氣的石英路,邊上是修剪地規規矩矩沒有一絲雜葉的巨松。
飯菜是四個人甚至多人的,飯桌卻是安靜的。
還是同樣的落座順序。姜既月和姜且之坐在一頭,崔艷琳和姜汝城分坐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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