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她沒有說,但衛雲章卻清楚。她說自己待的伎坊是做正經生意的,此言或許不假,畢竟如果真是很不正經的地方,老夫人也不會找到那家的畫師畫像。但,她也說了,坊主是覺得以她的姿色,當丫鬟可惜,才去當的畫師學徒。可見在這伎坊之中,畫師並不是完全靠畫功立足,也得有張好臉才是。女人喜歡找女畫師畫像,但男人,更喜歡找女畫師畫像。即使做不了什麼,言語舉止間狎戲幾把,對方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倘若那年,侯府老夫人沒有下江南,沒有遇到她,沒有認出她,那她如今,又該過著怎樣的生活呢?伎坊出身的女子,即使歌唱得再好,舞跳得再美,琴棋書畫無一不絕,往往也只有嫁給貴人當妾的結局。想當正妻?除非是嫁給一個平頭百姓,而這樣的平頭百姓,一般護不住貌美的妻子。
衛雲章閉了閉眼,努力平復自己涌動的情緒。
崔令宜偷偷覷著他的反應,道:「真的有個胎記,我不是外祖母隨便從路上撿回來的。聽說我出生的時候大伯母還抱過我呢,崔家人都知道這個胎記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問問。」
似乎是怕他懷疑她身世不正,她拽著他的袖子,想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去妝檯旁落地的大琉璃鏡那裡看一看。
衛雲章其實沒有往這上面想,他只是一開始有點介意她在伎坊里生活了那麼久,可能經歷過不少不正經的事情。但她哭也哭了,解釋也解釋了,一番功夫下來,他若是再糾結這個,恐怕就太不是人了。
他本想說,他沒懷疑她,不用驗證胎記。但看著她紅紅的眼眶,他又把話咽了回去。罷了,既然她想證明,那就證明好了,證明完了,也好讓她的心落地。
崔令宜牽著衛雲章來到琉璃鏡前。這是一面全身鏡,她示意他背過身去,然後撥開他背後的頭髮,將他的衣裳拉了下來。
「你……你轉頭看看。」她小聲地說。
衛雲章轉過頭去,看見鏡子裡的人影,呼吸不由一頓。
他至今都還沒有見過她的身體。新婚那夜還未解衣便入了宮,落水醒來後,衣服更是早已被丫鬟換好。他們二人,婚後雖時有親密之舉,但從未坦誠相見過。
……他倒是想,誰知道解禁第一天,就遇到了靈魂互換這麼離奇的事情。
此時此刻,衛雲章望著鏡子裡光衤果的半截後背,一股熱意衝上耳根,令他別過眼去,不敢細觀。
崔令宜似乎也很是害羞,紅著臉道:「反正我們都、都這樣了……就看看吧……」
衛雲章深吸一口氣,再一次把目光轉向鏡子。白色的中衣之上,露出半條微微凹陷的背溝,兩頰的蝴蝶骨突出,愈發顯出這具身子的纖細嬌柔。頸與肩的交匯處,有一塊半圓形的胎記,淺淺的紅色,約莫有半枚銅錢那麼大。
「不太好看,但是……好在一般也看不見。」崔令宜小聲地說。
她看著那塊胎記,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上去。衛雲章明顯顫抖了一下,卻因為不知所措,而僵在那裡不敢動彈。
她沒有理會他,只是長長地注視著那塊胎記。
——她身上原本是沒有這塊胎記的。
為了完成任務,樓主找到了當年給崔倫妻子接生的穩婆,穩婆記得崔倫妻子的長相,也記得孩子身上的胎記。
按著穩婆的描述,拂衣樓的人,在她背後畫下了這塊胎記。為了防止掉色,還用了特調的藥水,塗抹在身上的時候,如針扎一般,經久不歇、細細密密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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