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紅豆家這種種的麻多的人家。忙得腳不沾地。紅豆天天紡線幾乎眼睛都合不上。不止紡還要織。她和她娘和妹妹香豆三個人，簡直能蹬著紡車冒煙。谷芽去她家看過一次。幫紅豆把泡好的麻拎回家好幾趟。然後勸她多休息。

「你又不是織女下凡，桑蠶成精。這日日幹活不停歇的。」

裡屋傳來男人的咒罵聲。像極了秋後蹦躂不起來的螞蚱，聽著氣虛，聲音斷斷續續的。

紅豆只是無奈的笑笑。她的手在谷芽給的藥粉之後很快癒合了。這不代表她拇指撕扯麻皮的時候，那塊長起來的繭子能恢復如初。為了泡出膠質，採摘的麻在溪水邊要泡上好幾日。那些指甲縫隙和傷口之間，不可避免的塞滿泥土，又滲出新的血絲出來。

谷芽看著她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上輩子，上上輩子加起來。都是那種運氣不好不壞的類型。生活在和平。家境不富裕但也夠她上大學。智商不高但努努力就能上個普通一本。沒有談過戀愛，長相和性格都不突出。在網絡上流行躺平的時候，她只能45°折角仰臥起坐。

要是讓她過紅豆的生活，她可能第二天就抹脖子直接上吊。讓她過上那些世家貴族的生活。她可能又忘不了自己的過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谷芽覺得自己總是差一口氣，她要是努力，她應該加油上985了，找個更好的工作。在大學裡多拿幾個比賽獎項。或者去學校教研室，畢業留校讀研。要是她再散漫一點，直接去追求所謂的夢想，一個月3000塊錢。回老家蓋得房子裡去拍拍vlog，當個自由的自媒體人。

但是她不敢。她始終缺少孤注一擲的勇氣和上進的自我驅動力。她所有的一切背後都是付出的沉默成本，所以哪頭都無法放棄。

父母會告訴她，以後幫不上她什麼忙。希望她能夠努力工作，升職加薪。她只能鞭策自己。沒有房子，儘量找個家裡能付得起首付的男人結婚，還要生個孩子保障晚年。

她怕自己散漫一時的代價是毫無轉圜的下坡路。因為她努力過一次，周圍人就會告訴自己，她的天資，她的背景都支撐不了理想。

「別拍那些視頻教程了。根本沒人看的。趕緊幫媽把雞蛋放冰箱裡。」

「開小飯桌啊。可是你知道咱們這房價這麼貴。而且最近幾年生育率這麼低，以後小孩只會越來越小，開小飯桌不掙錢吧。還是老實找個工作吧。」

「畫畫？咱們家又不是有錢人，搞不了藝術啊。」

「...」

看著一臉麻木的紅豆，谷芽突然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眼前似乎出現了無數個她，被不同選擇的推手推到的那個最終結果上，而此時，她人生中每一個時刻，都站在了分叉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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