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她只有朝朝一個女兒,她若有半分清醒,就該知道這是為了朝朝好。」
「不……不能。」父親咬牙不肯應承。
朝華早惠,她明白親戚們的意思。
此時母親的癔症已經有了些端倪,要是母親死了,喪母長女不好說親。要是母親沒死但癔症不好,她就更不好說親了。
世家大族,一個瘋了的兒媳婦,不如一個死了的兒媳婦。
她聽見父親幾乎是哽咽著說:「我……我不能把我跟真娘的孩子記在別人名下。」
「大伯娘,」朝華望著大伯母慈愛的臉,年紀雖幼也對拒絕大伯母的一片好意有些愧疚,但她還是說,「我只想當娘的女兒。」
父親飛快背過身去,本就彎的背脊更低了。
大伯母長嘆一聲,她又摸了摸朝華的臉:「好孩子。」說完這三個字,她離開別苑,只是定下規矩,朝華必須每日到容府老宅去。
別苑到老宅,坐馬車來回要小半個時辰。
容寅遲疑:「要不等朝朝再大些。」
眼看小叔子捨不得女兒辛苦,大伯母正色道:「三弟,你確是能教她琴棋書畫,論這個餘杭城中也少有人勝得過你,可女子立世與男子不同。」
「女工廚事這些,家中別的女孩通不通的也還罷了,朝朝必要會!還要精!」這一句,大伯母說得堅決,而後又是一嘆,「這些還是小道罷了,看帳管家理事識人……她要學的多得很。」
自她十四歲起,大伯母便時不時的在老宅請宴。
那時大伯母還說,她教導朝華就像教導親生女兒那樣用心,餘杭這些夫人太太們只要見過就知朝華有多麼出色。
可一回兩回三回四回,姻緣一事就是乏人問津。
容家這些年求醫問藥就沒斷過,淨塵師太年年都來容家看診施針。餘杭門第高的人家多少都能聽到些風聲,家世相等的哪肯聘瘋子的女兒回去當主母呢?
眼看容朝華十六了,大伯母為了她的事急的病了一場。
容朝華的目光掃過羅姨娘。
羅姨娘眉梢眼角處處都彎的恰到好處,她見容朝華的目光在她衣領上蜻蜓點水般一瞬,又轉過去。
頓時忍不住想,她衣領上有什麼?
口中話還不敢停,絮絮說著:「宅後水道連著西子湖,春光正好,夫人姑娘們宅中賞花,宅後游湖都便宜得很……」
甘棠自洋漆海棠攢心盒中挾了個滴酥鮑螺,擱在小碟上奉給容朝華。
容朝華擱下茶盞,接過來細細吃了一口,又啜了口茶,方才道:「那就依父親的意思辦。」
去老宅上學的第一天,大伯母就將她抱在膝頭上,問她:「朝朝,你想不想你娘好?你想不想你自己好?」
才四歲的容朝華點頭,脆聲道:「我想我娘好,我也要我自己好。」
大伯母紅了眼眶,先是嘆息後又肅聲對她道:「那你就得順著你父親,這樣……你才能好,你好了,你娘才能好。」
大伯母又說,一個「順」字有百種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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