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洛茨7歲那年,他和同樣病懨懨的席淺洲見面了。
一個嬌生慣養,一個顛沛流離,洛茨一輩子僅有的幾年落魄狼狽,都讓席淺洲見了個遍。
席淺洲總覺得他惡,自己覺得自己污糟,可洛茨從前什麼樣子,他又不是沒見過。
捋開一縷擋在席淺洲額前的頭發,洛茨慢慢說:「我以前,為了口吃的能拿磚頭朝人後腦勺打,你忘了?我還光欺負你呢!」
至親至疏,都是夫妻。
如今到了這地步,彼此最狼狽、最見不得人的一面都見到了,以後也不會再生任何嫌隙。
洛茨又伸手,在席淺洲臉上抹了一把。
這下黑的紅的白的連成一片,狼狽污濁,偏偏席淺洲還沉浸在剛才洛茨的一番話中,愣愣地回不過神,只一個勁瞅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我愛你,你母親也愛你,她是軀殼,可我不是……」洛茨繼續說,「她現在這麼厭煩你,是因為你覺得你會被厭煩,她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你想對我說的,她說我應該走——」
他逼迫席淺洲看著自己的眼睛,又一滴淚從眼眶墜落,正正好好落在席淺洲揚起的眉眼上。
洛茨語氣顫抖,手用力地扣住席淺洲的肩膀,仿佛要把傷疤和疼痛一起留在那裡:「——你真的想要我走嗎?」
直到這時,一直恍恍惚惚的席淺洲才終於醒過神來。
「……別走,」他恍然把洛茨抱進懷裡,一遍又一遍在他耳邊道,「別走,別走,別走。」
洛茨被他摟著,抽抽鼻子,語氣依舊強硬:「求我。」
席淺洲乖順道:「求你,別走。」
「真不想我走?」
「真不想,求你了。」
「那你以後得聽我的,不能隨便殺人,不能欺負小白球,也不能再瞞我,你不懂的,我教你。」
「好,都聽你的。」
「死後你要跟我走,我帶你出去。」
「好。我跟你走。」
於是一切說定了。
兩人抱著,亂糟糟地坐在地毯上說了好久的話,久到天完全黑下去,洛茨吐出的血結塊凝固,黏在身上非常難受,他們才站起身。
走到盥洗室,剛一開燈,洛茨就笑了。
「髒死了。」他說。
鏡子裡,兩個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肩膀貼著肩膀,一個口鼻往下一片鮮紅,一個渾身上下全是灰燼,臉上紅黑交雜,還掛著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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