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盯著手裡的紙巾說，「顏老師，你說，既然人死不能變成鬼，人又為什麼要把葬禮舉辦得那麼隆重，又還要做那麼盛大的水陸大會呢？」

「因為活著的人需要吧……」顏夏有些為難地說，她總覺得這個問題回答得不好會導致陳曦崩潰。

人覺得，或者說希望人死了會變成鬼，是因為害怕死亡就是徹底的終結和消失。

莊子在兩千多年前就意識到人死後不會變成鬼。

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

姑且不論人是不是氣變成的，但是確實，他認為人死了就是死了，人從無中來，到無中去，沒有一個一直存在的、仿佛沒有終結，與宇宙同在的後續。

但是絕大部分人無法接納這種觀念。

因為人最恐懼的是自己的消失，需要解釋一個我到哪裡去的問題，但是又希望這個答案能讓自己心安。

有時，這個答案也同樣是希望死去的人能繼續和自己同在。

顏夏一開始知道世界上有鬼存在，也寄望於能再次見到養父母。

接納了他們的死亡，跟知道他們仍然以另一種形態和自己存在這個世界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就算無法交流，就算他們跟空氣一樣無形，就算他們是量子力學，可是只要知道他們依然存在，她就不再只是孤身一人。

這就跟覺得他們只是遠行一樣。見不到，沒有消息，但是你知道你們終有一天會再見。

但是顏夏這個念頭剛起，就被顧淮掐死了。

不存在，人死不能變成鬼。

她第二次接納了養父母的死亡。但是已經接受過一次，第二次沒那麼痛苦，只是有一點失落而已。

有人覺得沒有鬼魂的存在，人死了就是爛肉的世界是十分殘忍的。可是也許真實的世界本來就是這麼殘忍的。

真實的世界別說人死了不能變成鬼，連人的付出和努力都不一定得到回報。只要付出就能得到回報，那是遊戲的世界。

因為遊戲公司需要獎勵制度把玩家拴死在自己的遊戲裡，不管這個付出是時間還是金錢，總之肯定會有回饋。

現實世界才不會給你這種獎勵回饋，愛玩玩，不愛玩你就永久地afk。

這世界什麼都不多，就是人多、生物多。就算人類整個族群都消失了，地球也不會在乎。就算整個太陽系都消失了，銀河系也不會在乎。就算整個銀河系都消失了，宇宙也不會在乎。

人生而為塵埃，所謂的意義只是自己對渺小的恐懼，是人為的賦予，僅此而已。

顏夏不知道該怎麼勸慰陳曦，她不認為陳曦真的都不懂。但是懂和接受是兩回事。

陳曦笑著說，「是啊，是活著的人需要。」

陳曦的視線轉向窗外，「顏老師，你知道嗎？我外公的水陸大會花了七位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