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屠夫拎著肥肉來探病,身後跟著臉頰緋紅的牛哄哄。少女穿了件緋紅的小棉襖,大眼睛裡滿是羞怯又大膽的關切。而屠夫一身白衣,下巴的鬍子修剪得比上次更整齊——最近屠夫似乎特別愛穿白衣愛修邊幅。
阮洛頓時覺得自己有必要修正對大鼻孔的偏見。
琴師的屋子雖然生了炭火,仍然比外面春寒料峭的庭院還要冷,讓父女倆打了個哆嗦。
牛屠夫正叮囑阮洛幾句風寒要通風透氣不可捂之類的話,穆聽到聲音,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一看是他們,頓時眯起眼睛。
少年的神色仍然充滿敵意,雖然不至於像初次見面那樣大打出手,但冰寒的視線里就一個字:滾。
牛屠夫好漢不吃眼前虧,大鼻孔緊張地翕動了幾下:「小阮我們該走了……我剛想起來,昨天殺的豬還沒剮!」
牛哄哄似乎還不想走,卻又害怕穆一身寒冷氣息,嬌憨又帶著一絲委屈表示不滿:「爹!」
穆突然將一記陰寒的視線投過來,牛哄哄嚇得立刻拉緊牛屠夫的袖子,閉嘴不語。
「最近城裡吃人的牛,倒是有幾天沒見了。也有人說看到它到村子裡來了,小阮你也要當心。」臨走時牛屠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多說了一句。
「牛吃的都是小姑娘,他怕什麼呀。」牛哄哄心無城府地說,吐了吐舌頭。
「當心些總不是壞事。」
阮洛應了一聲,聽到「牛」的時候他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可能是因為那頭聆聽琴音的牛的緣故吧……最近不知為何夢特別多,雜亂無章,醒來常常大汗淋淋頭疼欲裂。
父女倆出門時,阮洛不知不覺將視線落在屠夫的背影上——
夢中撫琴的男人……也是穿白衣的。
屠夫為什麼突然變得愛修邊幅愛穿白衣呢?
阮洛病得昏昏沉沉,朦朧中聽到琴聲,似乎是穆在撫琴,調子十分悠遠而古老,像是從千年冰封的雪地里伸出的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灼灼溫熱,不知不覺滾燙了誰的心胸。
他在琴聲中沉睡,就像在寬廣的胸膛里小憩一樣安穩,流水洗滌了時光的沙土,把那些心碎的冰渣緩緩攪拌融化成一江春水,再流經四肢百骸,漸漸溫暖了僵硬冰冷的手腳。
琴音,竟然可以輕緩美妙至此。
阮洛閉目沉沉睡去,之後再無紛擾惡夢。
不知過了多久,阮洛的病好了起來,原本十分兇險的症狀褪了下去。他能下床時,穆卻不知道去了哪裡,阮洛找遍了家裡的房間和庭院,都不見蹤跡。
少年消失得就像他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阮洛突然想到,他原本就是不速之客,突然就這樣走了……也許就真的不回來了。
看著被遺忘在角落裡的琴,阮洛怔怔地一個人呆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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