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晝仍然記得,當年,老師被朝廷貶官到嶺南,見到他的第一面,視線便久久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縷震驚的專注,仿佛他是那麼與眾不同。小小的男孩整張臉都紅了,又有點驕傲地挺起了胸膛。以前他在小鎮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身形就像春風裁剪而成,溫和的目光就像落入塵世的月亮。
那麼多的孩子,老師只收了他和裴昀做學生,帶著他們從嶺南到冀州,到長安,待他如己出。
是有多幸運,才能被命運選中?那在無數個苦讀的日夜裡,他用盡全力不辜負那個人,不辜負命運的厚待,不辜負自己的壯志。
不過,總有那麼一絲遺憾,就像關得再緊的窗戶擋不住的那一縷悄無聲息的涼風。
——他總覺得,比起他來,老師似乎對裴昀更好,好得就仿佛……他們之間有某種與生俱來的情感與牽絆。
杜清晝努力做個懂事的孩子,老師幾乎從來沒有罵過他一句,但裴昀很頑皮,小時候就常挨竹條。有時候竹條沒打幾下,裴昀就鬼哭狼嚎,其實根本半滴眼淚也沒有,老師卻下手越來越輕。挨過打之後,裴昀一會兒叫著屁股疼,一會兒說不能坐,老師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了……
看著裴昀理所當然地撒嬌時,杜清晝好羨慕,無論裴昀怎麼胡鬧,做了多麼出格的事情,老師總是能原諒他。
老師對裴昀那麼好,裴昀又沒有爹娘,會不會……裴昀就是老師的孩子?
有一天,這個念頭莫名地出現時,杜清晝被自己嚇了一跳,他用力甩了甩頭,仿佛要將頭腦中令人討厭和害怕的奇怪的念頭甩出去……
不可能。不會是裴昀!
「張丞相對裴探花,似乎更為不同呢。」李八郎在杜清晝耳邊低聲說,聲音沉如鬼魅。他已經完全掌控了少年的心緒,甚至掌控了對方呼吸的節奏,不需要琴音,他也可以牢牢地控制一個人。
就像庖丁解牛,只要找到人內心最脆弱最隱秘的那個部分,並不需要蠻力,再堅固的堡壘,都可以被輕易攻破。
「你胡說!」杜清晝失態地爆發出一聲怒喝,踉蹌後退。
不可能是裴昀……
憑什麼是裴昀?
如果他們中間有一個人是獨一無二的,那麼,也應該是他!
一直被牢牢壓抑,連自己也不願承認的情緒在杜清晝心湖的堤壩上裂開,如潮水洶湧而至。
自卑、嫉妒、驕傲、不甘……
少年太想知道答案,想聽到那個令他恐懼而渴望的答案。
關於他的身世的答案!
李八郎撩起衣擺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說:「跟我到書房來。」他的聲音幽冷而篤定,似乎確信少年會跟上來。
鬼使神差的,杜清晝握緊發抖的雙拳,站起身,跟著李八郎走向書房。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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