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住院部依舊燈火通明。
生死、離合、舊歲與今朝,均在此時此地交結往來,融為一體。
閔琢舟換好隔離服,穿好鞋套輕聲步入重症病房。
這間重症室里只有裴徹一個病人。
他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看起來脆弱又困頓,像是被黏在蛛絲上動彈不得的小蟲,重傷垂危,命懸一線。好在他呼吸機已經卸了,雖然仍然閉著眼睛,但應該只是精力不濟地睡著了,呼吸舒緩平穩。
儘管在這些天裡閔琢舟已經見慣了這樣的裴徹,但每每看見他這個樣子,心口仍是一空。
無聲走到病床前,他看著裴徹沉靜的睡顏,顫抖著呼出口氣。
在裴徹喪失意識的時候,他時時刻刻都希望這個人醒過來,可如今這人醒了,幾分茫然又混著其他情緒浮了上來,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心緒紛繞,不上不下。
在當時那種危急的情況下,如果沒有裴徹撲過來為他擋了一遭,閔琢舟難以想像自己會身在何方。
他的結局或許會和郭艾琳一樣,成為一方在除夕這天被細雨潤濕的碑——可如今卻是裴徹重傷在側,他好好站在這裡。
最不想虧欠別人的人,虧欠了別人一條命。
自孤兒院爆炸的那一天起,閔琢舟就喪失了平靜地想起裴徹的權利。
一旦他夢回、想起、看見、觸碰到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心臟就會感受到一種難言的刺痛。腦海離里會自發地浮現出烈焰,耳邊也會響起巨響,那是他需要用一輩子去修復的沉傷,無可救藥。
有時候,他寧願是自己躺在這裡。
無聲用視線將裴徹的臉勾勒一遍,閔琢舟忽然十分克制地伸出手,帶著無菌手套的指尖輕柔地落在他的眉骨、眼窩、鼻樑和嘴唇。
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像摩挲一幅珍貴的名畫,也像安撫一座蒼白的雕塑。
「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
周遭太靜,閔琢舟垂著眼睫,手指摩挲裴徹沒有幾分血色的嘴唇,不自覺地將在他心中積壓已久的問題問出了聲。
而下一刻,一直合眸的裴徹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不太能聚焦,卻仍然固執地停留在床邊之人身上,沉墨似的眼瞳深處沉甸甸的,異常攝人心魄。
空氣忽然變得凝固,閔琢舟指尖動作微微一頓。
「……你一直醒著嗎?」他的聲音從喉嚨中極細微地擠出來,擔心驚擾了一個癔症般的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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