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耳朵尖,」夏蕾看了眼餐桌,眉頭一皺,「荊平野!桌子上的水要拿干抹布擦乾淨,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窩在地上的土狗黑豆也叫了一嗓子。
荊平野逃進臥室反鎖上門,大喊:「我要寫作業了!」
如今剛過完新年,氣溫還未回升,暖氣片也不熱乎,在家裡得套件棉外套才能禦寒。荊平野趴到床上,正好窗外有人放竄天猴,尖銳地「咻」一聲後在天空炸開,煙花的光亮並不旺盛,隱約能看到地上還未打掃的鞭炮皮子。
荊平野翻了個身,仰躺看著天花板,琢磨著想:應逐星回來了?
這個名字像是從泥土裡挖出來,得抖半天灰,才勉強顯現出紋理來。
已經過去三四年,荊平野回憶里應逐星的模樣卻還算清晰。白白淨淨,瞳仁黑亮,是很討大人喜歡的長相。
那時整棟小區樓里,同齡男孩不過兩三個,只有應逐星安安靜靜,做事也慢吞吞,和他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
不過,悶得像葫蘆一樣的性格只招大人喜歡,荊平野鬧鬧騰騰的,曬得皮膚都熱紅了,他每回只和五樓的小胖子常珂一起玩,弄得身上髒兮兮的,再回家挨一頓罵,而應逐星總是遙遙看著他們。
七歲那年熱夏,他們爬樹抓知了猴的時候,塑料瓶落樹底了,荊平野試探著問「有沒有人」,忽然看到了應逐星的身影,他仰頭望著他們,一雙眼睛在夏夜裡很亮。
「你會爬樹嗎?」荊平野說,「你把瓶子給送上來,行不行?」
應逐星竟真的爬了上來,只是動作笨拙,他顯然是初次爬樹,腿怕得打哆嗦,好不容易給遞了上去,自己小心滑了下去,繼續坐在下面看他們忙活,眼睛裡很明顯的笑意,很滿足似的。
那晚回去叫夏蕾逮了個正著,揪著耳朵一頓罵,常珂見狀不妙,逃得比誰都快。荊平野疼得直叫,求饒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旁應逐星的聲音。
「阿姨,你別打他了,」應逐星聲音帶著哭腔,「太疼了……」
應逐星的媽媽和夏蕾關係好,兩家來往密切,就差叫小孩認乾親了。加上應逐星是出了名的乖,成績優良,大人都捨不得訓他。夏蕾見他眼眶泛紅,悻悻地教訓了荊平野幾句,勉為其難收了手。
打那之後,荊平野就發現,他竟可以沾應逐星的光少挨揍,於是和常珂玩的時候總帶著他。應逐星話不多,只乖乖黏在他身邊,跟屁蟲似的。
後來常珂早他們一年上學,總要跑各種輔導班,所以只剩他和應逐星一起玩,吃的要分一半,玩具要分一半。應逐星脾氣軟和,總叫人欺負,荊平野理所應當成為保護傘,大義凜然地替他驅逐身旁的小混混。
應逐星很崇拜地看著他,眼睛亮晶晶:「你還會打架,好厲害。」
大人嗤之以鼻的事情,在孩子的眼裡總是閃亮的。荊平野謙遜道:「還好啦,你可以拜我為師,我把所學都傳授給你。」
記憶里,他們好像真的進行了拜師儀式,一齊跪拜,具體流程荊平野已經記不太清了,他只記得,在稚氣而鮮亮的年幼時光里,應逐星的確算是他最好的朋友。
——直到十二歲那年,應逐星不告而別。
外頭突然又是一聲炮響,煙花的亮度照明室內。荊平野坐到桌子旁開始寫作業,高一還沒有分班,九門作業浩浩蕩蕩堆在桌子上,山丘一般叫人頭疼。
然而字實在不進腦子,荊平野寫了兩頁,自暴自棄地合上扔到一邊,重新趴回床上,連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興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荊平野夢見了十二歲的那一天,他敲402的房門,敲到指節發疼也不見人開,直到上頭的奶奶走下來,面容模糊,話語卻清晰:「他們搬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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